第5章 楊家(下)(2 / 2)

暖兒打小受兄長楊青的耳濡目染,也是學了些詩句的,她想的更深了一點,也許是徊哥兒移花接木,從別人那聽來的詩句說成僧人寫的來捉弄自己呢。於是暗暗的記下來,來日向大哥楊青詢問這詞句的出處。

“咳……咳……”左間屋裏傳來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們的沉默。

暖兒知道楊青醒了,就轉身跑了過去。

“二娘,是徊哥兒回來了?”暖兒端著水走到床邊,楊青微睜的眼睛問道,聲音微微發顫。

楊青臉頰消瘦、麵色憔悴,嘴唇蒼白幹裂,整個人毫無半分精神,似乎病體與破床融在了一起。

“大哥,徊哥哥回來了。”暖兒點著頭,隻是看著楊青的模樣心裏沒了半分歡喜,心情沉重。

自打楊青臥病在床,暖兒就難以開心起來,而當楊青的病越來越重,暖兒開始偷偷的哭泣。這個時代的人一旦得病,尤其是臥床大病,很大的幾率救不活,因此暖兒經常跑到大相國寺跪拜佛祖,祈求佛祖保佑楊青的病能好起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楊青勉強擠出笑來,說完這句話又開始咳嗽。

楊青原本對徊哥兒並不待見,這種潑皮無賴敗家子,他從心裏就很反感。但是自從臥床不起,身體每況愈下,就越來越感到時日無多,萬一哪天去了,留下來的老父和二娘孤苦伶仃,也隻得托徊哥兒照顧了。想到這裏,又想到徊哥兒平日裏對自家爹爹和二娘沒甚麼差錯,尤其與二娘暖兒的情義深厚,當下對徊哥兒的印象好了起來。

“我聽得徊哥兒吟的那首詞,方才並未聽得清楚,二娘再說一次與我……”楊青壓著胸口道。

暖兒輕聲答了一聲,將默記下來的詞吟了一遍,隻說這是一個僧人告知徊哥兒的,隱去了韃子將要攻來的那段事情。

楊青艱難動了動身子,嘴裏念叨著那詞句:“……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合格律,倒似俚俗歌謠,卻頗有韻味……”

“大哥,這詞句有人寫過嗎?”暖兒猶豫了一會開口問道。

楊青仔細想了一想,輕搖了搖頭:“未曾聽聞。徊哥兒寫不來的……不曾想那僧人竟是隱世的高人……”想到鄉野之處竟有那樣的才子,何況出世的文人才子就更多了,又想到科舉之途的失敗,心中一痛,止不住的咳嗽。

暖兒慌忙為他順了順胸口,暗自責怪自己不該說那詞句,一時間急得流出了淚來。

“大哥何以這般自甘墮落……”方徊帶著微笑走進來。他一直認為隻有笑容才能帶給人積極樂觀的情緒。

方徊在床邊止步,不管楊青和暖兒愣住的表情,繼續說道:“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唐有孟東野、賈閬仙,宋有秦少遊、柳三變,命運多舛、流名萬年。而今,大哥年二十有餘,卻作這般女兒狀,豈不讓世人恥笑!好男兒生於天地間,生當作人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我方徊雖為市井鄙徒,從今日起決意洗心革麵,立誌做一番大事業!大哥好自為之!”說罷轉身走了出去,留下震驚的二人。

楊安聽到方徊嗬斥的語氣,正要走進屋裏,卻被那言語氣勢驚住腳步,站在原地發著呆,徊哥兒真遇到神仙了!受了仙人點化!

“楊叔?楊叔?”方徊喊著愣住的楊安。

“啊……?”楊安反應遲鈍,“哦!聽著呢!”

方徊壓低聲音道:“大哥的病並不嚴重,心病才是最要命的。”

楊安臉上閃過一絲喜悅,隨即又麵色黯了下來:“馬行北街有名的郎中都道沒救了,是肺癆……”

“大哥咳嗽多久了?可有咯血?”方徊問道。

“約莫三旬,並未咯血。時好時壞。”

“那便不是肺癆,肺炎而已!剛才我用話激他,若是有用,心病便無礙。再尋郎中抓些肺炎喘咳的草藥。”方徊淡淡的說道,“明日楊叔須得讓他見些天光,曬曬太陽,屋裏角落、地麵灑些生石灰。”

楊安一臉的激動,徊哥兒說的頭頭是道,看來大哥有救了。

“楊叔天色不早了,我家在何處?我要回去睡覺了。”方徊打了個哈欠,說完才想起宅屋被徊哥兒賭輸了去。

“哥兒又忘了……俺家就是你家,且去右屋將息罷。”楊安說道。

方徊徑直去了右屋,旋即返了回來,摸出五百文大錢交與楊安,讓他與楊青買藥,一番相互推辭,楊安方才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