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暖和許多,一青銅鎏金火盆擺放正中,盆內的木炭通紅,偶爾濺出一兩點火星,劈啪微響。熱氣讓莫莫的傷痛驟然加劇,背部又開始火燒火燎,她不禁發出一聲急促呻吟,額上汗水密密涔涔。趙易將莫莫安置在床榻上,上麵鋪蓋了柔軟舒適的羊毛織錦毯,她彎曲著雙臂,臥趴於榻上。他替她解下孔雀翎鬥篷,薄薄的緙絲衫頓時現出,幾點血跡滲過,磣磣刺目。莫莫不安地動了下身子。
“別動。”他伸手輕按住她,一手除了緙衫絲結,衣裳如水退去,滑落榻前。一條傷疤赫然呈現,直直地伏於光滑的背,痂結凝然,血絲從疤痕底部滲出,固結周圍,詭異可怖。莫莫下意識地蜷了身子。
“你別動。”趙易略一遲疑,抓過毯子,覆蓋住她的身體,起身大步向帳外走去。帳簾鑽進一股冷風,醒了炭火,在盆內紅紅地閃耀了幾下,又複了平靜。
不多時,趙易領了兩個人進了帳內,深衣長袍,看樣子是隨軍的大夫。兩人恭恭敬敬地站立於榻前,仔細地查看了莫莫的背傷,半晌,留山羊胡須的醫侍開了口:“回王爺,是鞭傷。”
“我知道,”趙易並不看他,抬手拂過莫莫貼於額前濕濕的發絲,平和地問道:“血絲是怎麼回事?”
“這……”山羊胡子抬袖擦拭臉上的汗,有些緊張:“這可能是鞭傷未完全愈合,路途顛簸所致。”
“知道了,你先下去。”趙易一揮手,山羊胡子趕緊躬身退下。另一醫侍站立於旁,若有所思。
“你說呢?”趙易看著他。盆裏的炭火暗了下去,啞然生出淺淺的灰。
“回王爺,此乃鞭傷未愈,又中毒所致,”醫侍聲音洪亮,“看跡象,此毒已速速解去,隻是下劑太猛,血氣一時過盛,傷口不易愈合。”
“是什麼毒?”趙易握住了莫莫的手。莫莫切切感到他手掌的力度,合著溫度透過她的手指。
“胡毒蘭花楹木。”醫侍毫不猶豫,下了判斷。莫莫仿佛嗅到花蕊垂絲散發的幽幽清香,誘著她沉溺於迷人虛幻。
“中此毒後,幻境重現,如置身於蘭花叢中,花香溢入口鼻,身熱體燥,此香為胡人所用,是……”醫侍略一停頓,隨即接著說道:“是男女歡愛之藥。”
莫莫轉過臉,對上了那雙幽深的眸子,他正看著她,溫和沉著。醫侍已退下,掀起的簾子帶進寒意,滅了盆裏的炭火,帳內昏暗寂然。
趙易鬆開了她的手,幫她掖了掖毯子,轉身取了個小圓荊筐。筐內盛著紅羅碳,他拿了幾塊丟入火盆裏,吹了火鐮子,火苗忽又竄起,飄影在帳內。一陣悉唆的細碎金屬聲,趙易卸掉兜鍪盔甲,一身白袍褶服,黑發被整齊束起,火光照映出一個修長的身影,貼印於帳壁。
“雁嶺不比金陵,七月流火,寒意四起,”他撥弄著炭火,眉眼平順,像是自言自語:“快馬加鞭,回去也要兩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