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跟程子良握手說幸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好在假睫毛夠濃夠密,想必誰也看不清我的眼神,我垂眸低首,放平靜了聲音,說:“程先生幸會。”

“子良剛剛從國外回來,七巧,你們兩個,還真是有緣呢。”

我心裏鎮定了一些,一晚上遇見兩次程子良,如果這是天意,那麼就逆來順受好了。我含笑問:“什麼有緣啊?難道我跟齊總沒有緣嗎?”

齊全哈哈大笑:“我說錯了話!真是酒喝多了!你曉得子良的姐姐是誰麼?就是蘇太太啊!”

場裏有不少人認識蘇悅生,聽到這話都轟然一笑,說:“這輩份可亂了!”

“鄒小姐得喝一杯!”

“一杯哪能做數!起碼得喝三杯!”

“這算見了舅舅,三杯都不能做數!得喝一打!”

所有人都有了七八分酒意,七嘴八舌話越說越離譜,我臉上笑意不減,卻說:“各位大哥,拿我開開玩笑是我的榮幸,不過拿蘇先生跟我開玩笑,可真是折我的福,得啦,大家看我這腳,腫得跟豬蹄似的,剛看了跌打醫生,取了藥內服外敷,千叮萬囑忌葷酒辛辣,不過今兒大家高興,我舍命陪君子,就喝這一杯,各位老板高抬貴手。”

公主要替我斟酒,齊全劈手奪過去,把冰塊全倒出來,斟上滿滿一杯威士忌,說:“可不許舞弊!”

我笑嘻嘻接過去,一仰脖子,一口氣喝完,亮一亮杯底。在場的人都給麵子,劈裏啪啦拍了一陣巴掌,齊全也說:“鄒小姐今天是真豪氣,今天放過你啦!來來,唱一首歌!”

我臉上一陣陣發熱,從食道到胃中,也一陣陣火燒似的灼人,烈酒沒有加冰,就那樣一口氣灌進去,難受得很。我說:“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徹底獻醜一回,不過唱完了,大家可要答應我,讓我帶小陳回辦公室,還有事等著他去處理呢。”

齊全笑著說:“行,滿場的男人,你願意帶誰走都行!”

所有人都在笑,公主替我點了一首《因為愛情》,齊全把程子良推到台上的麥筒前,我款款大方的看著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接了公主遞過來的手麥。

熟悉的前奏響起,程子良卻沒有看我,也沒有唱第一句,齊全笑著說:“怎麼啦?”

“這首歌我不會,出國太久,國內的流行音樂都不熟了。”

“換一首換一首。”齊全嚷嚷:“給他找首老歌!《花好月圓夜》!這個總該會唱了吧?”

程子良這才抬眼看了我一眼,我滿臉陪笑:“程先生會唱麼?”

程子良點點頭:“就這首吧。”

“春風吹呀吹,

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

怦怦跳不能入睡,

為何你呀你,

不懂落花的有意,

隻能望著窗外的明月……”

我從來沒有跟程子良唱過歌,因為從前從來沒有跟他出去應酬過,兩個人在家裏的時候,不是看電視就是在煮飯吃,飲食男女,人生大欲,那時候哪有功夫唱歌。真是蜜裏調油還嫌時間不夠。我聽過幾次程子良唱歌,大部分時候是他獨自在浴室裏高歌,洗完澡會撲出來,問我:“老婆,我唱得好不好聽?”

我總是板著臉答:“像狼嚎!”

那時候他像孩子般拱一拱:“哼哼!色狼來了!”

有些回憶想想,還是真傷感,今時今日,又想來何宜,我專心把一首歌唱完,贏得一片掌聲,當然大半原因是所有人都捧程子良的場,我放下麥筒,說:“謝謝大家,今兒所有酒都算我的,大家玩得開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