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時候,有個女同學叫陳明麗,語文成績很好,她最喜歡張愛玲,成天在小本本上抄張愛玲的名句,還拿我的名字來開玩笑,因為張愛玲也寫過一個“曹七巧”,那個女同學天天拿我打趣,說曹七巧家裏是開麻油鋪的,我家裏是開美容院的,真是挺像的。
我聽得出她話裏的輕蔑,美容院還不如麻油鋪呢。本來我在初中的時候成績並不好,成天跟一幫男生混在一起,放學就去街頭的小店打遊戲。我讀的那所中學,不好不差,夾在一流和三流中間,勉強算個二流。隻不過我們離學校不遠,就是臭名昭著的電子技校。那時候技校的男生成天在我們校門口晃蕩,勒索我們學校男生的零花錢,看到漂亮的女生就吹口哨調戲。
有天傍晚放學,我就看到幾個技校男生圍著陳明麗起哄,陳明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原來有個男生跟在她後頭,掀她裙子,陳明麗罵了句臭流氓,他們反倒圍上來了,還動手動腳。
本校的男生看著這一幕,都訕訕的繞著走,我一時氣憤,撿了塊磚頭就迎上去了。
這件事後來傳得走了樣,最後同學們繪聲繪色將我描述成女俠,據說我拿著板磚一對七,竟然讓七個男生落荒而逃。哪裏有那麼誇張,首先對方隻有五個人,然後我走上去一板磚把其中一個拍得血流滿麵,餘下四個人都嚇傻了,我又飛起一腳踹中對方的老二,痛得對方嗷嗷叫,跟著同夥不戰而逃。
我就此一戰成名,有了個綽號叫“十三妹”,據說本校最會打架的男生有十二個,我僅次於他們,因此排名十三。後來漸漸叫走了形,等到高中,女生都敬畏的稱我為“七姐”了。
高中我是交讚助費進去的,那時候我媽認識了一個闊佬,美容院的生意開成了連鎖,我媽連車都換成了寶馬七係,又買了好幾套大房子,我成了暴發戶的女兒。校長的太太經常去我媽店裏做美容,我媽托她說情,又交了讚助費,就把我塞進了本地最好的高中。
如果不是讀那間高中,我大約是不會認識程子良的,他作為傑出校友被請回高中做演講,我跟全班同學一起坐在禮堂裏,花癡的看著他。
那時候全部女生想像的白馬王子也不過如此吧,一表人才,風度翩翩,說英文說法文都流利的像母語,在常春藤念名校,家世不凡。
陳明麗那時候已經跟我是最好的朋友,自從初中時候我在校門外救了她,她就拿我當親姐妹一般。成天還給我講數學題。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這間高中的,所以很看不起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習態度,於是跟我媽似的,成天逼著我好好學習。
陳明麗在高中時代風頭無二,號稱班花校花,追她的人無數。而我羨慕嫉妒恨,因為沒有一個男生喜歡我,他們都當我是哥們兒。就是那時候,我成長為一個文藝少女,每天學著陳明麗,念張愛玲或者亦舒的名句,看王小波和安妮寶貝,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留長發,因為向往安妮寶貝筆下那海藻樣的頭發。
陳明麗是那天的學生代表,在程子良演講結束後上台發言,發言稿是陳明麗自己寫的,當然老師也幫忙潤色過,不過陳明麗參加過好幾次演講比賽,講起話來更是抑揚頓挫,非常有風範。總之那天陳明麗給程子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校領導請程子良吃飯,陳明麗也被安排作陪。她回來之後跟我講了好多程子良的細節,說他如何有風度,叫她小師妹,替她拉開椅子,說話的時候望著人的眼睛,笑起來溫柔可親。
我想我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遇上像程子良這樣的白馬王子,會叫我小師妹,替我拉椅子,說話的時候溫柔的看著我的眼睛。
我很羨慕陳明麗。
陳明麗後來考上很好的大學,而我勉強考了一個三本,還得我媽掏一大筆學費。我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跟程子良這樣的人物有所交集,可是暑假的時候陳明麗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明天程師兄請客,你去不去呀?”
“哪個程師兄啊?”
“程子良啊!他答應說高考結束後請我吃飯的。”
我都沒想過陳明麗還跟程子良有聯絡,而且程子良還會請她吃飯,我十分十分羨慕,又十分十分覺得嫉妒,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酸溜溜:“我去幹什麼呀?他又沒請我!”
“可是我一個人去和他吃飯,感覺怪怪的。”陳明麗聲音裏透著羞澀,十幾歲的少女,走哪兒都是要拖著一個好朋友的,我常常是她拖著的那個好朋友,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去操場跑步,有陌生的男生來搭訕,我冷冷一眼斜白,把對方瞪回去。我們經常在一起,幾乎都已經習慣了任何場合都有彼此的存在。
“我還是不要去了,你跟程師兄約會,我去不太好。”
大約是因為我說了這句話的緣故,陳明麗反倒急了,死命也要拖著我去,證明她和程子良隻是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