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
旁邊報刊攤的老板正無所事事搖著扇子,聽見我們說話,突然插了句嘴:“這裏三年前是家冰激淋店,美女,你打聽那家店幹什麼?”
我的心猛然一沉,我都忘了自己含混說了些什麼,我捧著奶茶,搖晃著朝前走去,再往前走,會有蛋糕店,台階上去,是商場的負一樓,那裏全是各種餐廳,大部是中檔的餐館,也有一家很地道的壽司店開在那裏,非常好吃,我特別喜歡它家的鯛魚刺身,常常打發司機來買,有時候不高興了,自己也會一個人跑來吃。我不高興的時候挺多的,常常一個人坐在壽司店裏,吃各種刺身,被芥末辣得淚眼汪汪。
我像是從夢裏醒來,能記得的全是零碎的片斷,隻有一兩個特別熟悉,特別鮮明的地方,自己心裏明白,是從前去過的,從前相熟的,但是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夢裏夢到過,還是真的去過。
我在商場的負一樓尋了幾遍,終於尋見那家壽司店,中午生意清淡,裏頭沒幾個吃飯。我挑簾走進去,滿眼都是陌生人。
侍應生也不認得我,我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午飯,於是點了TORO壽司和鯛魚刺身,侍應生問:“請問要真鯛還是金目鯛呢?”
“這個季節還是真鯛吧。”
侍應生覺得我懂行,臉上的微笑更多了幾分,又問我喝不喝酒,中午怎麼可以喝酒呢,我搖了搖頭,雖然我很想喝一杯,來鎮定一下心神。
我想程子良說的話是真的,我真的忘記了一些事,或許事實就像他說的那樣,我開車撞在樹上,然後忘記了一些事。我問過蘇悅生,他的反應很奇怪,也許他不願意我想起來,不過我到底忘了什麼呢?
蘇悅生如果不願意我想起來,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到南閱來呢?
我在壽司店裏消磨了兩個鍾頭,吃各種各樣的壽司,一直到蘇悅生打電話來,他問我在幹什麼。
“換領帶。”
“換什麼領帶?”
“昨天給你買的那條。”
蘇悅生說:“你別換了,你買的領帶都不好看,換了我也不戴。退掉得了,回酒店來吧,我下午有事,你一個人在酒店睡覺吧。”
“我想到處逛逛。”
蘇悅生沒反對,但他說:“南閱治安不好,你先回來,我下午叫司機陪著你。”
“我在鳳凰路。”
蘇悅生頓了半秒鍾,我拿不準,也許是我的錯覺,反正他很快說:“鳳凰路在哪兒?”
“離酒店不遠,是一條開滿鳳凰花的路,挺好看的。”
“我叫司機去接你。”
我沒有再說別的話,隻是覺得心裏很難受,堵得慌。從前看過一部科幻小說,主人公因為患上絕症,所以被冷凍起來,過了一千多年才被解凍,他睜開雙眼的刹那,簡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世界。我覺得自己也被凍在冰塊裏,好久好久,外麵的世界就像是假的,明明應該跟我有關的事,我卻不記得了。
司機很順利找到我,接我回酒店。我出了一身汗,洗澡之後就伏在床上睡了,我似乎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又似乎什麼都沒夢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房間裏隻有我自己。
我起身拉開窗簾,走到露台上,浩浩的風挾裹著城市蒸騰的熱氣,拂在我的臉上和身上。夕陽夾在樓宇的中間,緩緩西沉下去,我穿著酒店的浴袍,凝視那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