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絢麗多彩,晚霞從玫瑰金,變成漂亮的玫瑰紅,然後又是玫瑰紫,每一樣顏色都像玫瑰,我仰起麵龐,天上沒有鳥,隻有雲和風。而俯瞰腳下,是玩具似的房子和車子,還有螞蟻樣的人。

我突然打了個寒噤,我從來不畏高,這一刹那卻有些害怕似的,怕自己突然就越過欄杆墮下去,一直墜下去,墜進未知的黑暗和深淵,我從露台上退回去,用力關上落地玻璃門,重新拉好窗簾,然後打開冰箱,喝了一罐湯力水。

碳酸飲料讓我覺得安逸和鎮靜,我想這一切不過是弄錯了,有些地方從沒有去過,但總有一種熟悉感,這也是正常的。這是一種幻覺,很多人都會有的。對於目前的我而言,多想著實無益。

我就這樣非常勉強說服了自己。

晚上蘇悅生很晚才回酒店,而且喝醉了。

他最近大約是有什麼大項目要忙,滿腔心事,醉的時候也多。好在他喝醉了也不發酒瘋,隻是倒頭就睡。睡到半夜的時候我醒過來,看到他默不作聲坐在床頭抽煙。

他一定又洗過澡了,滿身清涼的沐浴露氣味,是我出機場後直奔商場買的,他不用酒店的沐浴露,一定要某個牌子的,馬鞭草或者迷迭香香型,永遠都是這兩樣,時間久了我也跟著他用這兩樣,一瓶馬鞭草用完就換迷迭香,迷迭香用完再換回馬鞭草,植物樸素的香氣,熟稔而親切,讓人有安全感。

我聽見自己聲音裏還透著睡意,卻在喃喃勸他:“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

他把煙掐了,卻一隻手就把我扯過去,然後就抱緊我,他的手臂箍得我都透不過來氣了,我都不曉得他要做什麼,還以為他又來了興致,但他隻是緊緊的抱著我,像抱嬰兒似的,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放開手,說:“睡吧。”

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已經平靜了,我想人總有壓力大的時候,我壓力巨大的時候就跑到阿滿家裏去,陪他媽媽在菜園裏摘菜,陪他爸爸上山去挖筍,然後等我從山裏回去,整個人就已經脫胎換骨,有力氣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蘇悅生壓力大,可能也就是希望能抱一抱什麼東西,就像有時候我半夜醒來,會隨手抱起枕頭哭一樣。

我抱著枕頭哭的時候當然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蘇悅生半夜抱緊我這件事,我想他也不會願意讓我記得。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高高興興的起床,還替蘇悅生擠好牙膏,侍候他起床。他在床上沉思了一會兒,對我說:“七巧,這兩天我都有事。”

“沒關係,我自己到處玩玩,買點東西什麼的。”我很輕佻的當著他的麵換衣服:“你要是過意不去,就替我買顆大鑽得了。”

蘇悅生嘴角動了動,好像是在笑,他的聲音裏卻有一絲涼意似的:“然後你再裝到那袋子裏,搖起來跟沙錘似的沙沙響?”

我手上勁使大了點,指甲竟然摳破了絲襪,隻好脫下來,扔進垃圾桶裏,我打開行李箱,找到前天剛買的一打絲襪,拆開一雙來穿。

從前是誰告訴我,絲襪屬於奢侈品,跟名牌包包一樣,售價裏包含昂貴的稅率。那時候我覺得挺不公平,絲襪這種東西,隨便勾勾就破了,憑什麼還得交高稅啊。

我仔細穿著絲襪,蘇悅生長時間沒有說話,最後我穿好襪子,詫異的問他:“你還不刷牙去?”

他說:“七巧,我們以後別見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