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歌唱完了,蘇悅生還是沒說話,於是我又從頭唱了一遍,這一遍我唱得特別慢,等我再次唱完,電話裏還是一片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蘇悅生輕輕說了聲:“謝謝。”
他很少對我這麼客氣,弄得我受寵若驚,於是問:“剛下飛機?吃了飯沒有?”
“還沒有,沒胃口。”他聲音中的疲意更深重了:“回頭再聊吧,我要睡覺了。”
我連聲應是,趕緊把電話掛了。
我一邊吹頭發,一邊心不在焉想著蘇悅生,他怎麼突然就想聽一聽搖籃曲呢?在他小時候,是不是他媽媽也會哼著搖籃曲,哄他睡覺?他幾乎從來不曾在我麵前提起過他的母親,我也隻知道他媽媽去世多年。我一直猜測蘇悅生應該跟他媽媽感情很好,不然也不至於跟程子慧掐了這麼多年。
蘇家多麼體麵的人家啊,繼子跟繼母這樣勢成水火,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程子慧倒也罷了,蘇悅生是連表麵功夫都不屑得做。
他討厭程子慧,我太知道了。
我掐著時差,在加拿大時間的上午十點給趙昀打電話,他狀況應該還不錯,因為是他自己接聽的電話,一聽我的聲音就反問:“連你也知道了?”
“是!是!聽說您英明神武的事跡,從雪橇車上栽下來。”
趙昀語氣不知為什麼輕鬆起來:“嗨,老胳膊老腿,還以為自己身手矯健,這不,摔斷了。”
“好好養傷,想吃什麼,我從國內給你空投。”
趙昀說:“我就想你們大師傅做的蛤蜊冬瓜湯,你能空投不?”
“這我真的空投不了……”我故作為難的語氣:“要不,我把大師傅給您空投過去?”
趙昀笑起來:“大師傅就算了,他那一身的肉……還沒吃看著就膩歪。哎,要不你來吧,我覺得你上次做的那個什麼凍肉,挺好吃的。”
我就做過一回凍肉,還是有一年過年的時候,一時興起做給蘇悅生吃,他素來不怎麼待見這種來曆不明的菜肴,嚐了一筷子算是給麵子,那天正好趙昀也在,趙昀應該也就吃過這麼一回,竟然就惦記上了。我為難的說:“凍肉也沒法空投。”
“所以才叫你來啊。”趙昀閑閑地說:“蘇悅生都來了,你不來麼?”
我這才能確定蘇悅生真是去加拿大了,我笑著說:“他是他,我是我。再說,他去看你,不就一起代表了嗎?”
“這話說的沒邏輯,他是他你是你,他怎麼能代表你呢?”
我也覺得自己說錯話,哪怕是在趙昀這樣的老朋友麵前,蘇悅生跟我也不能混為一談,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語氣卻是笑著的:“我是真想來,但是……”
“別但是了,咱們這麼多年來的交情,我都摔斷腿了你還不來看看我。”趙昀的公子哥脾氣突然發作,連語氣都蠻橫起來:“你不來我們絕交!”
我趕緊賠罪,在電話裏又哄又勸,連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趙昀還是不鬆口,說:“你趕緊來,還有,有些東西正好你給我帶過來,回頭我列個清單給你。在國外住院就是受罪,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雖是粗話,卻是古典名著的出典,公子哥說粗話也是掉書袋,我隻好笑:“蘇悅生今天去看過你嗎?”
“你管他呢!你又不是未成年,出門還得監護人批準?再說,你是來看我的,關他什麼事。”
趙昀一胡攪蠻纏,我就覺得好笑:“那成,我趕緊買張機票來看你。省得你真和我絕交。”
“這就對了!”趙昀十分欣慰的說:“趕緊來,不來就絕交!”
我還沒有去過加拿大,隻好立刻托人辦簽證,又接到趙昀讓助理發來的郵件,這位大爺真列了一個特別長的清單,各種各樣的日用品和調料都有,讓我帶去加拿大給他。
我忙碌了好幾天,終於拿到簽證準備出發,臨行前的最後一晚,躺在床上我心裏想,為什麼這麼輕易就答應趙昀去加拿大,其實我還是想去看看蘇悅生吧。
他在加拿大情緒不太好,雖然他隻打過那一個電話,電話裏也並沒有說什麼話,但我聽得出來。
成年人的難過總是會下意識隱藏的很好,但那不代表不難過,小孩子還可以痛哭一場,我這樣的渾人還可以把酒買醉,蘇悅生難過起來,是什麼樣子我猜不到。
但他要我唱支搖籃曲的時候,我知道他非常非常難過。
我還是希望可以看到他,不,即使不能看到他,那麼離他近一點兒,或者從趙昀那裏聽到他的消息,總是好的。因為該做的事情,我還是得一樣樣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