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2)

人在脆弱的時候,才最可能信任身邊的人,因為會下意識想從他們那裏,獲得希望和幫助。我希望蘇悅生可以信任我。

在飛機上我還有點不安,蘇悅生不知道我去加拿大,他萬一生氣了怎麼辦?

不過,他把我一個人扔在馬爾代夫,多少有點內疚,總不好因為我去看趙昀,就對我翻臉吧。

加拿大正是嚴冬,一走出機場,空氣中凜冽的寒意凍得我打了個哆嗦。趙昀派了自己的私人助理來機場接我,司機載著我們直奔醫院。

我在飛機上沒睡好,暈機暈得連水都喝不進去,上了車我也是暈暈乎乎的,到了醫院被暖氣一撲,更覺得難受,老外這暖氣開得太高了。

見到趙昀時,他這個傷患的氣色都比我好太多。他打量了我一眼,問我:“頭疼啦?”

我有氣無力回答他:“暈機。”

“看你這樣子夠慫的。”趙昀話雖說得刻薄,事卻辦得貼心,立刻指揮人去衝了杯楓糖水來給我。可是我這會兒真喝不下甜的,又不能拂逆他一片好意,硬咽進去兩口,一吞進去就知道壞了,捂著嘴站起來,慌慌張張看到洗手間,衝進去就吐。

這一吐真是搜腸刮肚,簡直比宿醉還難受,我抱著馬桶吐得天昏地暗,太陽穴青筋直跳,簡直就快癱在洗手間裏。

洗手間的百葉窗微微傾斜,映進來外頭的雪光,我突然覺得背心發寒,全是冷汗,我雙腿發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陷在噩夢裏,四肢卻動彈不了。這種滋味非常難受,我用力爬起來,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澆在臉上,讓我漸漸鎮定,我一定是暈機暈過了頭,才會覺得此情此景,好像早就發生過一般。

我澆了好一會兒冷水,才把熱水龍頭打開,捧著水漱口洗臉,打起精神來。

我從洗手間一出來,就看到趙昀正在和蘇悅生說話,令人詫異的是他們兩個人表情非常不對,似乎起了爭執,這兩個人十幾年的友情,好得簡直隻差要領證結婚了,竟然還會起口角?

我知道自己早晚會見到蘇悅生,可是沒想到這麼早,於是趁他還沒看到我,趕緊多看他一眼。醫院裏暖氣太足,蘇悅生隻穿著一件襯衣,眉目清減,大約沒休息好,頗有幾分憔悴。

一見了我,他和趙昀就中止了交談。趙昀還跟我開玩笑:“怎麼啦,連淡妝都卸了,卻嫌脂粉汙顏色?”

我雖然不愛讀書,也知道這個典故是講虢國夫人,隻是此時我身心俱疲,實在沒力氣順著他的話頭講俏皮話。我有些擔憂的望了望蘇悅生。

趙昀說:“七巧是來看我的。”

蘇悅生跟他多年的交情,無論如何當著我也得給趙昀麵子,朝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我傷口疼,想睡一會兒。七巧暈機,也早點回去倒時差吧。我助理幫她訂的酒店,正好你順路送她去酒店。”趙昀一邊說,一邊朝我使了個眼色。我沒弄明白趙昀為什麼這樣拉攏我和蘇悅生,但心裏十分感激他給我找台階下,我說:“沒事,你休息,我自己回酒店。”

“你們兩個不矯情會死啊!”趙昀受了傷躺在床上不能動,脾氣格外大,一瞬間就橫眉冷對:“蘇悅生,你的私事我是不該插手,可是你要是再拎不清,我可就……”他狠狠瞪了蘇悅生一眼,卻把後麵的話沒說出來,蘇悅生也沒等他說完,他拽住了我的胳膊,很幹脆的將我拉出病房。

蘇悅生出病房鬆開我的手,轉身徑直朝前走,我也隻好跟著他,他腿長步子快,我穿著高跟鞋,一溜小跑才跟得上。出了醫院的建築,冷風吹得我直縮脖子,連忙裹緊了大衣,就在冰天雪地裏,蘇悅生突然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我。

我被他的目光刺痛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刀,又像是簷下的冰棱,我形容不上來,但是很奇怪,我總覺得此情此景,仿佛在夢裏經曆過一般。

他說:“鄒七巧,你為什麼陰魂不散?”

我有些訥訥,他在馬爾代夫的時候,對我還好,在電話中,又是那樣難以掩飾的疲倦,我才不顧一切的跑到他身邊來。我真的以為,縱然虛情假意,十年光陰,多少能夠有些不一樣。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厭憎。

厭憎會在這裏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