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良似乎非常傷心,他不知所措地望了我一眼,我疼得滿頭大汗,蘇悅生將我抱起來,讓我躺在病床上,我聽見他直著喉嚨叫醫生,連按鈴都忘記了。護士和醫生都跑過來,匆匆忙忙問清楚原因,七手八腳地要扶我去做B超,看有沒有傷到內髒,一陣混亂之後我被抬上推車,蘇悅生似乎挺緊張的,外科醫生也被找來了,好幾個人圍著超聲波屏幕細看。
最後確認內髒都沒事,護士拿了冰袋來給我敷,蘇悅生和程子良都不見了,我躺了一會兒,蘇悅生才回來,他也拿來一個冰袋,給我敷臉。
我拿那些冰塊按著臉頰,心裏又涼又酸,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說:“程子良走了,我和他談過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稍微頓了頓,他又說:“以後不會這樣了,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微微閉著眼睛,聽到他說這句話,也懶得睜開眼睛。
我不知道他和程子良說了什麼,但我和程子良是真的完了。我都覺得奇怪,自己怎麼可以這麼鎮定地麵對這一切,也許是因為經曆了太多的波折。我和程子良的感情就像炙熱的鐵板,當一瓢冷水潑上去的時候,鐵板仍舊燒得通紅,冷水反倒化成一片白霧。但無數瓢冷水潑上去的時候,鐵板終於也漸漸冷了。
也許真的,就是這樣吧。
我水痘痊愈出院,我媽媽的病也好得七七八八。她是個閑不住的人,何況又遇上這麼多事,所以一出院,就忙著她的生意去了。這倒正好合了我的心意,因為我不願意她知道我和蘇悅生的交往。
但我想總會有一點兒風聲傳到她耳朵裏去吧,因為我狠狠地欺負了一次李雲琪。
說我肚量狹窄也好,說我不饒人也好,反正出院之後,我說想要辦個party。
蘇悅生在這方麵完全無所謂,隻問我想在哪裏辦。
“遊艇嘛,你不是說,想出海去。”
其實我挺擔心李雲琪不來,但蘇悅生請客,誰會不來啊?
何況李雲琪完全沒料到我會在蘇悅生的遊艇上。
當她一踏上甲板,看到船頭站著笑嘻嘻的我時,嘴巴張得簡直能吞下整個雞蛋。
我客客氣氣地招待她和其他客人,不知道蘇悅生是不是有意隱瞞,反正北京那邊的消息根本沒傳過來,接到請帖的客人都以為蘇悅生要和陸敏在遊艇上訂婚,所以每個登上遊艇的客人見了我,都像見到外星人似的。
還好他們都見慣了大場麵,瞬間失態馬上就掩飾過去。
船上搭好了香檳塔,我和蘇悅生一起開香檳,客人們紛紛吹口哨拍巴掌,蘇悅生俯身深深地吻我。客人們起哄得更厲害,音樂聲響起來,我和蘇悅生跳第一支舞,其他人紛紛加入進來。
大家都似乎玩得挺開心。
我看準了李雲琪獨自待在船尾的時機,於是走過去同她笑嘻嘻打招呼:“李小姐。”
李雲琪臉色當然不怎麼好看,她並不是真正能沉得住氣的人,從她以前對我媽做的那些事我就看出來了。她冷冷地問:“怎麼?打算把我推到水裏去?”
我聳了聳肩:“又淹不死你,有什麼趣。”
李雲琪說:“你不要太得意,你仗著什麼勢……”
我笑盈盈地反問:“那你又仗著什麼勢?”
我很舒適地靠在遊艇欄杆上,風吹得我的裙擺呼呼作響,大海反射著太陽,無數金色的碎片在浪尖閃爍。遊艇上方的白色篷帆遮去大半日頭,讓人覺得蔭翳清涼。我說:“人生就是一條食物鏈,小魚吃海藻,大魚吃小魚,鯊魚吃大魚……越是有錢有勢的人,越是處於這條食物鏈的頂端。從前我沒有這麼深刻的認識,是你讓我學會了現實。尤其當你把我的自尊踩在腳底的時候,我終於明白,有勢可仗是一種能力。不錯,以前我處於食物鏈的底端,不,說是底端不對,其實我這種人,比真正沒有錢的人更可悲。因為真正沒錢的人,進入不了你的視野,跟你的生活沒交集,說不定你見到了,還會憐憫一下窮人的落魄,就像大魚憐憫渺小的海藻……而像我這種暴發戶的女兒,有一點錢,卻又遠遠比不上你們身家億萬,所以被你深深地鄙視。我就是海裏的小魚,你這種大魚,生來就是可以吞噬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