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過日子,真是有點稀裏糊塗,可是很甜蜜。兩個人天天在一塊兒都不覺得膩,每天都很短暫,每天都很漫長,每天我的時間都被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在學校裏,沒有蘇悅生;另一部分是在家裏,有蘇悅生。
有蘇悅生的那部分生活,多麼充實喜悅。他那麼挑食的人,我做的飯都能麵不改色吃下去,還違心地誇好吃,哄著我好做下一頓。偶爾他也自己下廚房,給我做西式的菜肴。我們像一對鴿子,成天除了玩,就是吃。
趁我們放校慶假,蘇悅生還帶我去了一趟北海道。機票酒店是他早就預訂好的,原本打算領證之後給我驚喜度蜜月。結果結婚證沒有拿到,但他還是死皮賴臉讓我陪他一起去,就算是度假。他喜歡滑雪,我之前也沒有想過自己會那樣喜歡雪,我甚至學會了駕駛雪地摩托,每天開著雪地摩托,在雪道上橫衝直撞,摔了也不怕,反正摔不痛,再爬起來就是了。我們在北海道住了好多天,春天來了,這裏已經是淡季,人非常少。酒店坐落在山頂,房間的落地玻璃麵朝著太平洋。世界那樣廣袤而寂靜,到處都是茫茫的白雪,更遠處是悠遠蔓延的海,除了安靜飄落的雪花,什麼都沒有,就像全世界就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那些夜晚真美好,特別晴朗的夜晚,天藍得發紫,透得像是水晶果凍。細碎的星星是灑落的銀箔,世界甜美得像夢境一般,海浪聲模糊,我把臉貼在玻璃上看星星,也不覺得冷。蘇悅生從花瓶裏抽出一朵玫瑰花,輕輕替我簪在鬢邊。我回過頭來,他深深地吻我。我的手指貼在玻璃上太久,觸到他的臉時大約十分冰涼,他把我的手合在掌心,慢慢替我暖著,問我:“這麼喜歡這裏,要不我們搬來住好不好?”這樣純白美好的世界,我是真的動心想要永遠留在這裏,可是我媽媽隻有我,我不能這麼自私,獨自扔下她跑掉,想到我媽,我心裏就說不出地煩惱,但我不願意這煩惱被蘇悅生覺察,我笑嘻嘻地說:“這裏連瓜子都沒有,太不適合人類居住了。”
我從國內帶了一包瓜子,準備在路上打發時間,搭火車到北海道的時候分給鄰座,他們都禮貌拒絕,我才知道原來日本人是不吃瓜子的。他們看我嗑瓜子,就像看天方夜譚。後來蘇悅生告訴我說,日本的瓜子隻用來喂鳥,當時我惱羞成怒,他摟一摟我的肩:“你就是我養的小鳥兒,但哪裏也不準去,就隻準跟著我。”
傻吧,但人在熱戀中,怎麼會覺得傻呢?再傻的情話聽起來,都會覺得甜蜜蜜。
就像現在,蘇悅生明知道我是在瞎扯,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笑著刮一刮我的鼻梁。
在蘇悅生的電話裏,我的號碼排在第一個快捷鍵,而且昵稱是老婆。我的手機裏卻仍舊沒有他的號碼,因為我怕被我媽發現。
我媽要是知道我跟蘇悅生在一起,一定會非常非常失望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她,隻好逃避去想這個問題。
跟蘇悅生住到一塊兒,我才發現他早上一定賴床,無論怎麼叫就是不起床,哪怕天都要塌下來,他還要磨磨嘰嘰在床上多待一會兒,不僅他自己賴床,還不許我起床。
就因為他這樣的毛病,所以我好幾次都差點上課遲到,上午的課又多,很多重要的課都排在上午第一節,每天早上我幾乎都是慌慌張張出門,蘇悅生跟在後麵一路追出來:“我開車送你!”
他的車子太招搖了,我才不願意被同學們看到,傳來傳去傳走樣,會說得很難聽。眼看來不及了,我也隻讓他把車子停在離學校比較遠的地方,然後自己跑過去。
我踩著高跟鞋一路飛奔的技巧,大約就是那會兒練出來的。
我氣籲籲跑到教室,還好沒有遲到太久,大學課堂紀律鬆散,老師睜隻眼閉隻眼,也隻當沒看見。
坐下來聽了一會兒課,教室後門那邊的同學輾轉傳給我一隻熱乎乎的紙袋,打開一看竟然是包子和豆漿,手機嗡地一響,蘇悅生發來短信,說:“偷偷咬一口”
這條短信被幫我占座的室友看到了,她抿著嘴笑,說:“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包子我還是沒好意思偷偷咬一口,等到了下課我才吃早飯,一邊吃一邊惱羞成怒給蘇悅生發短信:“你能不能別在上課的時候給我遞早飯,影響不好!”
“空著肚子上課才不好!”
我氣呼呼不搭理他,要不是他早上賴床,我能遲到嗎?可是他發短信的耐心有限,我要是再回一條,他怕是會直接打電話來的。
就這樣他還覺得是破例——他從來對別人都是電話來電話去,隻有我因為要上課,他還遷就我,肯給我發短信。
那天的包子是青菜香菇餡的,我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那一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如果說人生是一條表麵平靜的河流,當它經過峽灣的時候,會突然湧起咆哮跌宕的浪花,常常令我們粉身碎骨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