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我也年輕過,那個時候,我也真心實意地愛過一個人,失去她的時候,我覺得很難過,就像身體的一部分也失去了一樣。但蘇悅生不是這樣,那個時候,我失去的或許隻是一隻手,他現在失去的,卻是整個心髒。”

他將自己的一根頭發交給我,對我說:“你自己找人去做親子鑒定吧。即使你不是我的女兒,作為一個父親,我也不會希望你和我的兒子在一起,因為他實在是太愛你,這種愛對他而言,對你而言,都太辛苦了。辛苦到終有一天,你或他都再無法承受。”

蘇嘯林走後,我獨自坐在窗前,樓底下長滿高大的綠色喬木,枝葉葳蕤,鬱鬱蔥蔥。蘇嘯林的頭發被我裝在一隻塑料夾袋裏,我將自己的頭發也裝在另一隻袋子裏。生活真是奇怪啊,所有的一切到最後都擰成細細的發絲,懸於一線。

我還是害怕,害怕另一個結果,如果我和蘇悅生真的是兄妹,那麼我大約隻有不活了。

就在突然之間,孩子在肚子裏微微動了動,這是他第一次動彈,非常輕微,輕微得我都形容不上來,像是春天裏風觸過池塘,又像是花枝斜逸,終於觸到了蝴蝶,我驚嚇地站起來,手放在肚子上。

可是他沒有再動彈,就像剛才那一下隻是偶然,隻是我的錯覺。

也許他是告訴我,我確實犯了大錯,也許他是想告訴我,不要怕。

可是我真的不敢選啊,如果是可怕的結果,那讓我怎麼辦呢?

周末的時候,我再一次去看我媽媽,她病情沒什麼變化,仍舊隻能靠儀器維持。醫院將她換到單人房間,還有一個護工專門照料她,但她既沒有好起來,也沒有再惡化。

我坐在媽媽的病床前,握住她的手,我問她:“媽媽你說呢?”

媽媽不回答我。

我自言自語:“要不我扔硬幣吧,扔到有花的那麵向上,我就去做親子鑒定。”

我在包裏找硬幣,找來找去隻有紙幣,於是我走去護士站,跟她們換。護士們很忙,但我來熟了,她們對我也很照顧,有個護士翻了一下錢包,對我說:“沒有呢,要不你出去買瓶水,讓他們找給你。”

我也不好意思麻煩她們,就下樓去買水,剛買了水走上來,就遇見程子慧,但她並沒有看見我,而是正和一個醫生模樣的人說話。

我沒有當回事就走開了。

在媽媽的病房裏,我扔了三次硬幣,三次都是花朝上,我想那麼就去做鑒定吧。最難堪的結局我也早就想過一千一萬遍,天意如此,還怕什麼呢。

這裏是本地最大的醫院,這裏遺傳實驗室的DNA鑒定也最具權威性,第二天,我將頭發送到實驗室去,正巧看到牆上掛的醫生公示,其中有一位醫生非常麵熟,他就是那個和程子慧說話的人。

我突然做出一個連自己都想不到的決定,我對實驗室的人說:“鑒定我不做了,麻煩把標本還給我,謝謝。”

實驗室的人大約也見慣了猶豫不決的鑒定者,所以沒多問就將頭發標本還給了我。

我搭火車去了很遠的城市,在路上差不多十八個小時,雖然買了軟臥,但還是很難受。好在車廂裏的人看我一個孕婦獨自出門,十分照顧。幫我買飯打開水,還有熱心的大媽問我:“你咋一個人在路上跑來跑去?孩子他爸呢?”

我說:“出差。”

“真不容易啊!”大媽感歎。

我隻是笑了笑。

到了目的地之後,我將頭發標本分成三份,分別送到三所有鑒定資格的醫院。

一周後,三份報告我都拿到了,我把它們擱在桌子上,都沒有拆封的勇氣。

我跑到超市去買了一堆食物,回來給自己做了四道菜,一邊吃我一邊拆那些報告。

第一份報告是就著紅燒牛肉拆的,上麵一堆複雜的圖表我壓根看不懂,就看到最底下一句鑒定結論:標本甲與標本乙沒有親緣關係。

我繼續吃炒蛤蜊,拆第二份報告,圖表樣子差不多,鑒定結論是標本A與標本B沒有生物學親緣頭係。

我夾了一筷子冬瓜炒海米,拆第三份報告,最後的鑒定結論依然是沒有親緣關係。

我一邊流淚一邊喝排骨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哭得稀裏嘩啦,不可抑製。

我搭火車回家去,帶著那三份報告,我誰也沒告訴,就約了程子慧見麵,我把那三份報告扔在她麵前,然後她的反應還挺驚訝的。

她問:“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