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宮燈四懸,錦幃曳地,銀鑲玉嵌的象牙坐榻前,身著一襲淡藍色的夾絹長衫的正是悄然回京的嬴天放,宮中剛剛見了皇兄和母妃,縉雲和程知愚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母妃選了初冬的日子,要為縉雲大婚,他這個當叔叔的自然不能缺席。在乾清宮和皇兄皇嫂一起用了晚膳,皇嫂又有了身孕,小琛兒越發伶俐可愛,從歡宴中歸來,回到這雕梁畫棟的睿王府,心中滿是苦澀。
“五爺,書院稟報,各地學子大儒已經到得差不多了,請問五爺示下,是否見見其中幾個,以示朝廷優禮?”成修進來,看到五爺落寂的神情,不免黯然,兩年了,高夫人杳無音訊,而五爺用情之深,遠遠出乎他的意料,高夫人容貌固然少有,但以五爺的身份,什麼樣的出色女子還不是任他挑選,自從陛下專寵皇後,多少才貌德容工俱全的世家千金都把目光放在五爺身上,貴太妃的壽康宮都快被踏破了。
“五爺?”京華書院是皇後委托五爺經營的,這也是唯一能讓五爺感興趣的事了,唉,還是高夫人,高夫人屬意的事,五爺才會有心思眷顧。
“好吧,你來安排,請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儒過府,不,還是本王去書院拜會吧,表達一下尊重。”
“是,”成修欲言又止,“五爺,內侍省剛剛送來陛下的賞賜,是朱茲進貢的一批貢物。”
“照例叫長吏清點收進,具謝恩摺就是。”嬴天放淡淡地說。
“還有...還有三名朱茲宗女,請爺示下?”那三名女人飛揚跋扈,一點沒有做貢品的覺悟,還以為是什麼金枝玉葉呢,見識過高夫人的絕代風華,那三人就是一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嬴天放苦笑,定是母妃求了皇兄,叫他推拒不得,“既然是陛下所賜,就給個女官的身份,你去查一下驍騎軍中有沒有合適的,嫁妝由王府出,從重從厚,成修,本王記得你也沒成親?”
“不不不,”成修連退三步,“敬謝不敏,五爺,你所不欲,勿施於人。”
“這樣?那就算了,先安排到偏院,找個機會送她們回去。”
“是。”成修剛欲退下,嬴天放叫住了他,“陪我走走。”
一溜華麗的宮燈,高懸在堂間的曲廊簷前,高懸在花叢中的鎏金花杆上,高懸在細噴幽香的彩爐支架上,內府的侍女和內侍們皆屏息斂神,恭候著這兩年來難得在府中的主子。
一彎新月,悠悠升起,驅散晚秋時分的燥熱,夜空中有幾許清涼。
這一鉤新月,映入人的眼簾,墜入人的心底。
“千古月照人,月兒月兒,隻有一月之命嗎?過了一月,又生新月,那今月就不曾照過古人了,是嗎?”記得一次在邀月亭賞月時,她突發奇念,說這番話時那眸子明亮而生動,那一刻他真希望這時光就此停留。
成修陪在身後,見五爺望月沉思,不由感慨。
最初的暴躁、憤怒過後,人人都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五爺會淡忘高夫人,會重新有新歡,高夫人之前,風流倜儻的五爺是不缺女人的,而且個個都是天香國色,還有幾名通房的女官。叫大夥跌破眼球的是五爺從西嘉關回來後,一封書信到京中,以厚禮遣嫁了三名通房女官,和幾位所謂的紅顏知己斷得幹幹淨淨,這兩年來,五爺東奔西走,借著辦差和出征,一直在尋找,完全過起了苦行僧的日子,隨行的隻有高夫人親手編撰的書冊,大夥這才驚呼:五爺真成情聖了。
以前的王爺,冷酷是內斂的,現在的五爺,常有幾分戾氣,連貴太妃也不敢催婚了,三月前太妃借著大公主的婚事略提了一句,五爺回頭就討了差事領兵巡視西南。這還算輕的,這兩年中每逢接到各地的報告,次日五爺上戰場,根本瞻前不顧後,那種拚命勁,成修都有點心驚膽戰,又辛酸,五爺是真的絕望啊,還是陛下把五爺叫進宮去,嚴令五爺無旨不得上戰場。
成修默默眺望著彎月,突然靈光一閃,試著踏踏雷區:“五爺,您想過沒有,依夫人的性子,她會不會藏身於書院中?我們一直忽略了這個環節,書院大都與世隔絕,很難被人發現。”
嬴天放沒有回答,“走吧。”
回到堂內,室中一片靜寂,半晌,嬴天放才說了一句,“也許吧,隻怕她不肯來。”自從有了這想法後,他派人去查找,可時至今日還是沒有她的蹤跡。
成修啞然,原來五爺肯接手書院,主辦鵝湖之會是早有深意的,隻是高夫人,肯到京師來冒險嗎?
“嗶剝”一聲,兩人同時注目,是青玉幾上的銅燈燈花爆裂,兩人都想這是吉兆嗎?
☆☆☆☆☆☆☆☆☆
謝書榕進了書院,雖她來自有名的石鼓書院,但究竟沒有什麼名氣,又有家眷在,很有借機遊玩之嫌,心高氣傲的儒士都有些鄙薄,所以沒有來拜訪的人,隻有知事每天很客氣地前來問候,書榕樂得清靜。這日知事特來告知,後日當今愛弟睿親王將在書院的德馨堂宴請幾位大儒,代表朝廷表示對清流和各種學術的尊重和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