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洗冤錄(1 / 3)

”民婦拜見皇後陛下,太子殿下,聖安。”純娘站在繡氈上深深施禮。

禦花園清秋閣裏,晶燈懸畫梁,未語含笑站起,“夫人不必多禮,請起,請坐。”

純娘後退一步,欠身坐於錦繡瓷凳,攬著的小女孩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瞅著對麵錦榻上的未語和太子景琛,黑水丸的眼珠一溜,牢牢地粘在一盆盆猶滴水珠的瓜果上了。

未語笑起來:“好可愛的小妹妹,琛兒,你看,和妹妹打聲招呼,今天你是小主人,帶小妹妹去玩玩。”

三歲的景琛已啟蒙,明年預備入南書房了,頗有些風儀,早就瞄了囡囡好幾眼,心裏雀躍,隻是端著幾分忸怩,輕輕哼了一聲:“饞蟲。”未語疼愛地親親兒子:“乖琛兒,今天呀,不想你父皇的功課了,上次姬爺爺不是送來一對小鹿,帶妹妹看看。”

純娘動容地看著這一對親昵的母子,她原以為會看到雍容和矜持的皇家體麵,傳聞皇後親和,果真不凡,氣度泱泱,如沐春風。未語也在打量純娘,看她一身湖色繡襖湘裙,素髻低挽,螓首半垂,落落優雅,少了當年的嬌怯。

囡囡含著手指,躍躍地看向黑亮的葡萄,景琛走過去,老氣橫秋地:“小孩子,不要含手指,髒。”囡囡小手指著葡萄,“吃吃,哥哥,吃吃。”景琛趁機握住她的小肉手,真舒服,“母後,我帶妹妹去哦。”

看囡囡不舍回頭,景琛很有威儀地:“尚食女官。”

“是,殿下。”尚食女官帶著宮女捧了食盒簇擁著小主子出了閣。

“小心喔,澄衣,你跟去照料一下。”未語見囡囡尚步履蹣跚,對她的近侍女官說道,澄衣欠身退出。

未語回頭,見純娘站起,笑道:“夫人不用擔心,琛兒很乖覺的。”

純娘微笑:“謝娘娘恩典。”說著蹲下身去,未語一愣,旋即笑道:“我又忘了,真是不習慣。”這算是皇後陛下的一項恩賜了,“請起請起,紫衣上茶。”迎著純娘惑然的目光,“夫人是朝廷肱股大臣的眷屬,以後不用大禮了。”

純娘饒是心裏有所備,卻還是神色淒然,跪了下去,未語歎息一聲,“真是柳夫人。紫衣,扶柳夫人坐下。”

雖已是兩年之前,此時想來,純娘心中猶是刀紮,憶起彼時身陷妓館五內俱焚,想求死又難舍腹中嬌兒,絕望之際咬破指留血書欲赴黃泉,淚水已流了滿麵。

一室清風瓢過,閣中咿咿細語,未語不由動了怒氣,這世上真有此等駭人聽聞之事,“這柳大人也真糊塗,當日並不見你的屍首,便也信了?雖則他至今未娶,安知那日來個母命難違?那楚氏和楚漪英真是歹毒之極,令人發指。”紫衣捧過香茗:“主子息怒,當心身子,侯門似海,裏頭不知多少齷齪事,有些貴婦看似風光無限,內中一把辛酸有誰知呢?”

又勸純娘,“夫人不必傷心,主子既管了這事,肯定會水落石出,還夫人一個明白。”

純娘盈盈拜謝:“純娘失禮了,柳闖事母至孝,純娘不願再追究,隨先生二年,心中放下了許多,隻要平安撫養幼女,足願了。”

未語嗟歎,“夫人,愚孝不可取,這是犯罪,沒有正常的人倫,養虎為患,終究還要害人。你放心,此事出來,我會有個分寸,隻是柳闖,夫人還想重續前緣嗎?”

純娘怔忡地:“純娘既入柳家,生死都是柳家之人,可是未必君心似妾心。”

未語總算領悟什麼叫婦德,“倘若柳大人已改心誌,夫人如何自處?”

純娘的臉有些煞白:“妾心古井水,波瀾誓不起。純娘不做他求,隻要囡囡平安成人。”

未語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挑開他人的傷疤,她歉意地:“夫人不必難過,我隻是假設,柳大人為人十分嚴正,他雖然是個孝子,可我知道他一再違背母命,不肯娶楚漪英,昨日楚氏借陪侍之際,帶楚漪英來是請我賜婚,我還未作答,你就進來了,可見你離開二年,楚漪英始終是竹籃打水。”

純娘低低地:“這二年我跟隨先生,讀了一些書,女子未必都要依靠男人,若柳闖心不在我處,我也不強求,也不想乞求柳府給我容身之地,我隻要他們承認囡囡,讓她堂堂正正地姓柳。”

未語看著這位堅強的女人,不由生了敬意,:“說得好,夫人。柳大人真是幸運,夫人這樣回家,實在是便宜他了,夫人若不心疼,待我為難他一番,順便試他一試,如何?”

純娘欠身“娘娘言重了,純娘全憑娘娘主張。”

“好,過幾日公主大婚,柳大人不日進京,到時我來接你入宮。”

“純娘謝過娘娘的聖恩。”

“不用謝我,倒是今日又勾起夫人的傷心事,才是我的不是,請夫人到花園裏賞花權作賠罪,”未語見純娘略有惶恐,一笑岔開:“順便去看看琛兒和囡囡,他們在哪裏了?”

“回稟娘娘,殿下和小姐在禦池。”

未語走下清秋閣:“另有一事,我好生奇怪,那謝先生居然可以坐懷不亂,真是位君子。”

純娘思忖了一下,“娘娘慧眼,謝先生珠璣錦繡才華,德馨無雙,能碰見先生,實是純娘之幸也。”

“哦,夫人如此推崇,想是一位奇士了。”

“是,先生之才,可讓須眉汗顏。”

說話間已到曲水回環處,未語方思純娘話中之意,聽得紫衣哎呦一聲,抬頭看去,不禁莞爾,笑斥道:“琛兒,怎麼往妹妹臉上抹泥,你是哥哥,不可欺負妹妹。”

景琛小手細細抹平囡囡臉上的泥巴,囡囡十分合作地仰著小臉。景琛回頭疑惑地:“母後,你不是說泥巴能美容嗎?”

未語笑得扶住紫衣的肩頭:“不錯不錯,可母後說的是海底泥呀。”

純娘抿唇,也忍俊不禁了。

晚膳時,未語突然呀了一聲,在場的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小妹妹要出來嗎?”父子倆都緊張地站起來,各自問關心的問題。

未語搖搖首,可憐兮兮地伸出湯碗,嬴天池失笑:“阿語,湯不宜多喝,會傷脾胃。”

“是啊,母後,你已經喝了兩碗了。”景琛小大人似的說。

未語捏捏兒子粉妝玉雕的小臉,“琛兒,你都不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