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這家無人,她依樣畫葫蘆走到另一邊的廂房,居然也有個窄窄院落,有門,她打開出去反拴,隱隱那邊房子裏有了動靜,她心怦怦地跳,前麵二條小徑,一條通向另一個牆門,一條則通向黝黑的巷子,她立即快步奔出,不知拐了幾條小巷,她氣喘籲籲,沿路推門,她站住了,穩穩心神,走進,貼在牆壁上,屏住呼吸,一會兒,有輕輕的腳步,幾不可聞,很久很久,她都覺得麻木了,直起身,又停滯了。
她不能扔下春榕,春榕不是裘叔裘姨,不是外祖,他當年幫她離開,落入那人手中,那人會輕易放過他嗎?即使現在不為難他,以他誌在必得如落空,春榕會怎麼樣,她不得而知?那人的手段她是知道一些的,絕不是個善主。春榕從小被賣為奴,如今認祖歸宗,進了學,卻又受她之累淪為階下囚,萬一那人老羞成怒,她豈不是害了春榕,這二年亦主亦兄,他赤子之心,她也眷眷,她無論如何不能丟下春榕,可憑她,除了自投羅網,還有什麼辦法呢?
她苦笑,早知如此,就不必費心了,她沒有往回走,盲目地往前,走出了巷口,街市華燈初上,上京城的夜晚,其熱鬧和繁華並不遜於白晝,她到京師,深居簡出,今日不如好好走走,明日的事就交給明天吧。
街上有一陣騷動,人們交頭接耳,今晚城門宵禁提前了,官兵開始盤查出入人流,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新冊封的大公主--長樂公主大婚在即,京城權貴增多,京城加強戒備是很正常的。書榕心想他還不至於擾民,至少現在她是自由的。
她走著,直到腳步拖曳了,她詢問了京畿大營設的標識崗,才找到租賃的房所巷口,門前無人,一推,門是虛掩的,門吱呀開了,抬頭,不禁一嚇,小小院落中停了一乘轎子,屋裏的燈光透射出來,依稀照見有五人侍立,見她進來,都籲了一口氣,為首的人躬身笑道:“果然讓主子料中,城門提前戒嚴,五爺撲空,而夫人一定會回來,在下高青,奉了皇後主子懿旨,請夫人進宮做客。”
“我似乎不能拒絕,是嗎?”書榕疲累之極,走向前,示意放轎,回首道:“高大將軍,如果我睡了,請勿叫醒我。”鑽入轎子,落座合眼,昏暗席卷,她沉沉地睡了。
高青搖頭,又是一個特別的女子,不怕不驚,不卑不亢,五爺,你自求多福,奴才為你掬一把同情淚。
麵前一隊侍衛,高青笑了,恭恭敬敬地施禮:“五爺,您遲了一步,夫人睡了,明日請到宮中吧,請。起轎。”
侍衛讓出一條道兒,成修看著嬴天放,“皇後陛下?”
嬴天放無奈、苦笑,早該想到的,恒衝哪敢違抗皇後陛下,宮中都知道,皇後是不可違背的,除非你抗得過當今的宣德陛下。
那轎子冉冉去了,不管怎樣,琉璃回來了,不是嗎?他抖擻精神,一切都有了新的開始。
和暖的煦風輕送,書榕舒展地張開雙臂,好久沒有睡得這般香甜了,以至於看到珍珠穗結的流蘇,一時愕然,一雙戴著翠鐲的手一撩錦幃,一個模樣討喜的年輕女子,看裝束不是普通宮女,有些麵善。
書榕已經回過神來,見那女子笑道:“夫人醒了,我是坤寧宮尚儀澄衣,您在積雲寺打過照麵的。這裏是西內風儀殿的偏殿,夫人隻管安心,我們主子沒有惡意,是想讓夫人有個思考的空間,夫人在此完全自主,出入都由夫人,您的吩咐所有人都會聽從,隻是...”她微笑著停頓一下:“待會兒您會有客人,而且她們是不能阻攔的。如果是五爺,見不見就由您了。”
書榕淡然一笑,“讓你們主子費心了。”這時宮女們穿蝶似的進出,澄衣巧手梳髻,簪了一朵宮花,退後一步,道:“夫人天姿國色,連奴婢都看呆了。”宮女們的腳步都停滯了,偷眼看這位美麗絕倫的夫人。
書榕這才望向明鏡,皎白如昔,不禁輕咦,澄衣吐了吐舌頭:“昨夜一時手癢,就替夫人淨了麵,若夫人不喜,澄衣請罪,可恢複原樣。”話雖如此,臉上笑嘻嘻的,
昔日在汝州時曾聽縉雲說起,皇後(彼時還是貴妃)身邊有兩名女官出自國內第一世族姬家,身手十分了得,她這些區區伎倆自然是瞞不過,身份既已揭露,再遮掩徒然是掩耳盜鈴,可心中總有些不自在,澄衣乖巧,蹲下身去:“夫人見罪,澄衣隻是淘氣,並無他意。”
書榕言道:“無妨,隻是時間長了,自己有些不習慣了。”
“貴太妃來了。”話音未落,環佩叮當,幾名宮女簇擁著一位中年美婦進了內寢。
耿太妃好不容易等得日頭出來,哪裏按奈得住,風風火火地從東內的壽康宮過來,也不等人出迎,直接就闖了進來。
書榕回頭站起,還未行禮,耿太妃驚歎一聲,身後有一柔和女聲道:“千般美麗神光映,萬種娉婷日影消,夫人果真千嬌百媚。”
眾人都蹲下身去:“娘娘聖安。”
一位清麗出眾的少婦走進,書榕看時卻是積雲寺舊識,她含糊地欠身:“書榕失禮了。”
耿太妃這才回過神來:“怪不得我那五兒子念茲念茲,不肯娶新婦,真是我見猶憐,何況他乎?”耿太妃一掉書包,近侍女官們都掩嘴笑了。
“今日才得見什麼叫做傾國傾城,真是幸運。”未語微笑道,“夫人才華出眾,曾高中探花,實為我輩女子張目。”
耿太妃再次驚歎,握住書榕的手:“好孩子,我來之前預備了一些責難,還想說你不知好歹,見了才知俗氣得緊,我那傻兒子有福,不知好好寶貝你,娘站在你這一邊,好好為難為難他。”
未語輕笑,耿太妃一番話綿裏藏針,說到底還是疼兒子,書榕手握在太妃裏,隻能淺笑,不知該說什麼。
“夫人還未用膳吧,正好我也餓了,就在夫人這裏蹭一頓。”未語把話題轉開,書榕投過感激的一瞥。
耿太妃會意未語必定有話跟這位美若天仙的媳婦說,她爽朗地笑:“好了,我那邊還有縉雲的事要忙,琉璃,不拘什麼時候到壽康宮來,咱娘倆說說體己話,縉雲這會兒她婆婆進宮來了,也想著你呢。”又轉向未語:“娘娘,您身子重,可得當心,琉璃嗬,你別讓娘娘耽擱太久,小心她累著,乾清宮那邊又不放心了。”
“是是,我的好姨娘,我一定遵命。”未語說得眾人都笑,耿太妃又囑咐了幾句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