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農業科技大視野2(2 / 3)

《授時通考》成書乾隆七年(1742),是清政府組織編纂的。全書分天時、土宜、穀種、功作、勸課、蓄聚、農餘、蠶桑八門,彙集和保存了豐富的資料,但內容沒有什麼創新。

這一時期的綜合性農書中,地方性小農書顯著增多。最著名的有浙江的《沈氏農書》和《補農書》,四川的《三農記》,山東的《農圃便覽》、《農蠶經》,陝西的《農言著實》,山西的《馬首農言》等,不少是出於經營地主之手的實錄性的經驗總結,反映了各地區農業生產和農業技術的發展狀況。

專業性農書也大量湧現。蠶桑類、畜牧獸醫類專著最多,園藝、花卉、種茶、養魚的農書也不少。有的內容很專門,如記載水稻品種的《稻品》,提倡在江南推廣雙季稻的《江南催耕課稻編》,論述新興作物的《煙草譜》、《木棉譜》、《金薯傳習錄》等,種菌、養蜂、放養、柞蠶等都有專書。是人們為解決農業生產新問題,總結新經驗而寫的。還值得提出的是,在人多地少的條件下,人們追求小麵積高產,紛紛進行區種法試驗,於是出現不少以“區田”為名講述區田法的農書,近人把它們收進《區種十種》中。人們總結抗災救荒經驗,又撰寫了一批關於蝗蟲防治和救荒植物的專書。以上兩類農書均為前代所無。

還有一類農書偏重於理論分析,例如明代馬一龍的《農說》》和清代楊屾的《知本提綱》,用陰陽五行的理論解釋農業生產,把傳統農學理論進一步係統化,有相當高的水平。不過,它們還停留在以比較抽象的哲理來闡釋農業生產現象,當時仍缺乏顯微鏡一類科學觀察實驗手段,難以深入探索農業生物內部的奧秘,形成建立在科學實驗基礎上的理論,這就不能不妨礙我國農學以後的進一步發展。

縱觀我國古代農書,在卷帙浩繁、體裁多樣、內容豐富深刻、流傳廣泛久遠等方麵,遠遠超過同時代的西歐。這是我們的祖先給我們也是給全人類留下的寶貴遺產。

農時

從農業的總體來分析,農業技術措施可以區分為兩大部分:一是適應和改善農業生物生長的環境條件,二是提高農業生物自身的生產能力。我國農業精耕細作技術體係包括了這兩個方麵的技術措施。

“食哉唯時”和“勿失農時”

《尚書·舜典》中有一句話,叫“食哉唯時”,意思是解決民食問題的關鍵是把握時令、發展生產。曆代統治者總是把“敬授民時”作為施政的首務。春秋戰國諸子百家盡管有諸多分歧,但在主張“勿失其時”、“不違農時”、“使民以時”方麵,卻是少有的一致。

為什麼“時”受到如此的重視?這是因為農業是以自然再生產為基礎的經濟再生產,受自然界氣候的影響至大,表現為明顯的季節性和緊迫的時間性。這一特點,中國古代農業更為突出。中國古代農民和農學家農時意識之強為世所罕見。他們認為從事農業生產首先要知時順天。《呂氏春秋·審時》提出“凡農之道,厚(候)之為寶”的命題,並以當時主要糧食作物為例,詳細說明了莊稼“得時”和“先時”、“後時”的不同生產效果,指出“得時之稼”籽實多、出米率高、品質好,味甘氣章,服之耐饑,有益健康,遠勝於“失時之稼”。西漢《氾勝之書》講旱地耕作栽培原理以“趣(趨)時”為首,明馬一龍《農說》闡發“三才”理論以“知時為上”,等等。作為農時觀念的產物,形成了中國特有的月令體裁農書,特點是根據每月的星象、物候、節氣等安排農事和其他活動。它在中國農書和農學文獻中不但占有相當大的比重,而且是最早出現的一種,如《夏小正》。在其他體裁的農書中,也往往包含類似月令的以時係事的豐富內容。

中國古代農時意識之所以特別強烈,與自然條件的特殊性有關,也和精耕細作傳統的形成有關。

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起源地之一,也是中國農學的第一個搖籃。它地處北溫帶,四季分明,作物多為一年生,樹木多為落葉樹,農作物的萌芽、生長、開花、結實,與氣候的年周期節奏是一致的。在人們尚無法改變自然界大氣候的條件下,農事活動的程序不能不取決於氣候變化的時序性。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早就成為人們的常識。黃河流域春旱多風,必須在春天解凍後短暫的適耕期內抓緊翻耕並搶栽播種,《管子》書中屢有“春事二十五日”之說,春播期掌握成為農時的關鍵一環。一般作物成熟的秋季往往多雨易澇,收獲不能不抓緊;冬麥收獲的夏季正值高溫逼熟,時有大雨,更是“龍口奪食”。故古人有“收獲如盜寇之至”之說。黃河流域動物的生長和活動規律也深受季節變化製約。如上古畜禽馴化未久,仍保留某些野生時代形成的習性,一般在春天發情交配,古人深明於此,強調畜禽孳乳“不失其時”。大牲畜實行放牧和圈養相結合,一般是春分後出牧,秋分後歸養,形成了製度,也是與自然界牧草的榮枯相適應。

隨著精耕細作技術的發展和多種經營的開展,農時不斷獲得新的意義。如牛耕推廣和旱地“耕、耙、耮”及防旱保墒耕作技術形成後,耕作可以和播種拉開,播種期也有更大的選擇餘地,而播種和耕作最佳時機的掌握也更為細致了,土壤和作物等多種因素均需考慮。如《氾勝之書》提出“種禾無期,因地為時”。北魏《齊民要術》則擬定了各種作物播種的“上時”、“中時”和“下時”。施肥要講“時宜”,排灌也要講“時宜”。如何充分利用可供作物生長的季節和農忙以外的“閑暇”時間,按照自然界的時序巧妙地安排各種生產活動,成為一種很高的技巧。南宋陳訏《農書·六種之宜》說:“種蒔之事,各有攸敘能知時宜,不違先後之敘,則相繼以生成,相資以利用,種無虛日,收無虛月,一歲所資,綿綿相繼。”他認為農業生產是“盜天地之時利”,這種道家的語言出自這位農學家之口,帶有主動攘奪、巧妙利用天時地利的意義。明清一些地方性農書的作者(多為經營地主),在他們的農事時間表上,農忙幹什麼,農閑幹什麼,晴天幹什麼,雨天幹什麼,都有細致的安排。

物候、星象、節氣

那麼,中國古代人民是如何掌握農時的呢?

這有一個發展過程。對氣候的季節變化,最初人們不是根據對天象的觀測,而是根據自然界生物和非生物對氣候變化的反應(如草木的榮枯、鳥獸的出沒、冰霜的凝消等)所透露的信息去掌握它,作為從事農事活動的依據,這就是物候指時。在中國一些保持或多或少原始農業成分的少數民族中,保留了以物候為農時主要指示器的習慣,有的甚至形成了物候計時體係——物候曆。我國中原地區遠古時代也應經曆過這樣一個階段。相傳黃帝時代的少昊氏“以鳥名官”:玄鳥氏司分(春分、秋分),趙伯氏司至(夏至、冬至),青鳥氏司啟(立春、立夏),丹鳥氏司閉(立秋、立冬)。玄鳥是燕子,大抵春分來秋分去,趙伯是伯勞,大抵夏至來冬至去,青鳥是鴿鵝,大抵立春鳴,立夏止,丹鳥是雞雉,大抵立秋來立冬去。以它們分別命名掌管分、至、啟、閉的官員,說明遠古時確有以候鳥的來去鳴止作為季節標誌的經驗。甲骨文中的“年”字是人負禾的形象,而“禾”字則表現了穀穗下垂的粟的植株,故《說文》講“穀熟為年”。這與古代藏族“以麥熟為歲首”(《舊唐書·吐蕃傳》)、黎族“以藉蕷之熟,以占天文之歲”(《太平寰宇記》)如出一轍,都是物候指時時代留下的痕跡。物候指時雖能比較準確反映氣候的實際變化,但往往年無定時,“月”無定日,同一物候現象在不同地區不同年份出現早晚不一,作為較大範圍的記時體係,顯得過於粗疏和不穩定。於是人們又轉而求助於天象的觀測。據說黃帝時代已開始“曆法日月星辰”(《史記·五帝本紀》)。當時測天活動是很普遍的,其流風餘韻延至三代,顧炎武就有“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的說法。人們在長期觀測中發現,某些恒星在天空中出現的不同方位,與氣候的季節變化規律吻合,如北鬥星座,“鬥柄東向,天下皆春;鬥柄南向、天下皆夏;鬥柄西向,天下皆秋,鬥柄北向,天下皆冬”(《鶡冠子》),儼然一個天然的大時鍾。有人研究發現,我國遠古時代曾實行過一種“火曆”,就是以“大火(即心宿二)昏見”為歲首,並視“大火”在太空中的不同位置確定季節與農時。但以恒星計時適於較長時段(如年度、季度),有時觀測也會遇到一定困難;較短時段紀時的標誌則莫若月相變化明顯。於是又逐漸形成了朔望月和回歸年相結合的陰陽合曆。所謂朔望月是以月亮圓缺的周期為一月,所謂回歸年是以地球繞太陽公轉一次為一年。但回歸年與朔望月和日之間均不成整數的倍數,十二個朔望月比一個回歸年少11天左右,故需有大小月和置閏來協調。朔望月雖然便於計時,卻難以反映氣候的變化。於是人們又嚐試把一個太陽年劃分為若幹較小的時段,一則是為了更細致具體地反映氣候的變化,二則也是為了置閏的需要。探索的結果最後確定為二十四節氣。二十四節氣是以土圭實測日晷為依據逐步形成的。不晚於春秋時已出現的分、至、啟、閉是它的八個基點,每兩點間再均勻地劃分三段,分別以相應的氣象和物候現象命名。二十四節氣的係統記載始見於《周髀算經》和《淮南子》。它準確地反映了地球公轉所形成的日地關係,與黃河流域一年中冷暖幹濕的氣候變化十分切合,比以月亮圓缺為依據製定的月份更便於對農事季節的掌握。它是中國農學指時方式的重大創造,至今對農業生產起著指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