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怡和雙桃被關進了怡寧宮下房的一間小屋裏。
佳怡四下打量,見小屋雖然麵積狹窄,收拾得卻十分幹淨整潔。屋內睡榻,桌案,木幾,花凳一應俱全,甚至還有菱花鏡,梳妝台,花架,銅盆這些女兒家的用物,皆都精致小巧。此處不像囚室,倒像是平常大家閨秀的處所,比起自己在浣花閣的陋室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小屋門口有兩個太監把守。這兩人態度很是和氣,並沒有責罵為難她們。每到飯點,還有宮婢送來可口的膳食。
佳怡好似在夢裏一般。本以為被人誣陷,牽涉進偷盜案中,必將押往宗法局,受到嚴刑逼供,皮鞭拷打。誰知被關進這清閑之處所。三餐茶飯有人照應,更無皮鞭加身之苦。
她想不通其中道理,便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安然處之。心裏打定主意,欲待周媽媽來時再重申自己的冤屈,希望能夠翻案。
雙桃卻不然。她膽小怕事,想起兩人尚未定罪。猜測著如此大罪,是不是要判個監禁或者發配之刑,因而常常哭泣。
佳怡勸她:“妹妹不必憂心忡忡。偷盜之事我們並未作過。等周媽媽來了,我們一起懇求她上告太後,查清真相就是了。”
雙桃惱怒地說:“我是沒有作過,你作沒作我就不得而知了。興許你平日的賢淑良善都是裝得呢。你自個拿了,反倒賴上我。”
佳怡知道她說得是氣話,也不與之計較。每日裏,還是待她如往常一樣關心。見她哭得眼睛紅腫,佳怡還把手帕浸在水裏,弄得溫熱了,幫她敷在眼睛上。
如此過了一日,雙桃倒先不好意思起來。她說:“姐姐莫怪。昨日是我失言了。我知道你也是被冤枉得。是我性子急,我不知會如何發落我們,因而擔心。”
她又深深地歎了口氣:“未進宮時,家裏的姊妹都跟我說皇宮裏是如何如何得好。說皇宮富麗堂皇,處處寶石,遍地黃金。還說如果有幸被皇上瞧上,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從此以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家人也能跟著沾沾福氣。可是——可是我入宮以來,受盡了浣花閣那些宮女姐姐們的責罵。皇宮裏的確是富貴,榮華。可那都是主子們享用得,哪裏有我們的份。至於皇上,我入宮一個多月了,從沒聽說過他到浣花閣來。德妃尚且見不到,更何況我們這些下人呢。現在,無端惹上了這樣的罪責。早知如此,我何必入宮。”
原來,雙桃本家姓楊,是佘田縣楊縣令之女。楊縣令娶了三房夫人,育有一子三女,雙桃乃是妾室所出。
雙桃之母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頭,年輕時頗有幾分姿色。楊縣令強行占有她,生下雙桃後方才扶為二房。大夫人心胸狹窄,汙蔑她不守婢女規矩,勾引老爺,時常欺淩她;三夫人又笑她出身低賤,現在又已年長色衰,不受老爺憐愛。雙桃在這種環境中生長起來,自然沒少受同父異母姐妹們的嘲笑。
前幾個月,朝廷頒下了今年的詔選令。楊家有一個名額,本來應該是大夫人之女迎桃。迎桃年初剛剛許下了一家高門富戶,不願入宮。三桃年紀尚小。於是,兩人就連哄帶騙地勸說雙桃入宮。說入了宮被皇上看中,就會獲封美人,光照門楣。她母女也可一掃多年被人看輕的恥辱,出人頭地。雙桃經不起她們半是利誘半時恐嚇,方才應允入宮。
雙桃邊說邊止不住地抽泣。佳怡心中也是感慨萬分。想起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對自己不聞不問,心中就更添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可憐之情。她好言勸慰了半天,雙桃方才止住哭泣。
一直到了第三日的清晨。周媽媽過來傳話,說太後娘娘傳下了口諭。兩人偷盜罪名已定,本應發配嚴懲。但太後心存仁厚,憐惜下人。因而隻罰兩人到沂水宮充作奴役,即刻起行。
周媽媽傳了話,便催兩人起身。
佳怡緊緊扯住她的衣袖,說:“奴婢兩人真是被冤枉得。所以在此懇請媽媽稟告太後娘娘,還我們清白。”
“姑娘一看就是個聰明伶俐的人。怎麼在這件事上反而犯起糊塗來。”周媽媽見她拉住自己,遂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姑娘豈知今日之災不是他日之幸呢。沂水宮前途如何,你以後自會知道。”
她一語雙關,語含深意。
佳怡默默思量。覺得對自己和雙桃而言,到沂水宮去,遠離是非之地,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她脫下宮裝,換上奴役穿的羅裳,和雙桃坐上了馬車。
車子漸行漸遠,緩緩地駛離了皇宮。佳怡回頭張望,隻見晨霧中的宮牆好似披了一層輕紗,越發地隱隱綽綽,看不清楚。
她不怨恨皇宮裏的過去,也不煩惱沂水宮裏的未來。
她隻抱著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和期望,向沂水宮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