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沂水宮(1 / 1)

皇宮裏,隻有皇太後和皇後娘娘的處所可以稱‘宮’,而皇宮外,卻還有一處皇家園林也被稱作‘宮’。這就是——沂水宮。

沂水宮頗有些來曆。它位於鸝都一百餘裏的山穀中,環山抱水:山乃是黛眉山,山上遍植奇花異草,一年四季鬱鬱蓊蓊;水乃是沂水溪,它自山穀汩汩流下,水勢漸大。沂水宮依山傍水而建,故此得名。本朝元麟帝愛它如世外桃源般遺世獨立,雖不似皇宮那般華貴,卻建造得玲瓏精巧,清幽雅致。故而一年中倒有多半時間在這兒處理政務。

佳怡初到沂水宮,就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兒。雖然從宮婢降為宮奴,每日裏隻在小廚房做些清洗擦抹的粗使活計,她仍然很快樂。

她喜歡每日清晨,在小鳥的啼鳴中醒來,擔了水桶,一路呼吸著新鮮空氣,迎著薄霧到沂水溪邊擔水,洗衣;待朝陽升起,她已經紮了圍裙,在廚房的案台前把紅紅的番茄,綠綠的青菜切好碼齊,等待著大師傅的聆訊;她喜歡每日黃昏,忙完了一天的活計,與雙桃躲在自己的小屋裏,或弈棋,或繡花,或閑聊。屋外溪水聲潺潺,屋內一燈如豆,灑滿溫馨。每當這時,佳怡總覺得有幾分家的感覺。

這兒,沒有皇宮裏的沉重;沒有皇宮裏的複雜;沒有皇宮裏的爾虞我詐,權益紛爭。生活因簡單而美好,充實。

一日午後,小廚房的宮奴們紮堆在一起淘菜,順道也閑談些各自知道的沂水宮裏的趣事軼聞。大家七嘴八舌,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一個名喚琳兒的小宮女素來就愛打探傳播些小道消息,有‘小八哥’之稱。她神神秘秘地說:“咱們宮裏的侍衛統領薛大人昨天調任到東都衙門了,新來的侍衛統領原是宮裏調來得,才二十出頭,叫周子軒。他三個月間就升了五級,是一位青年才俊呢!”

說到這兒,她頓了下,才又扭扭捏捏地說:“我今天早上去膳食局取調料的時候遇到了這位周大人,他生得好俊,貌比潘安。行動也彬彬有理,沒有一點官架子。不似一般男子一旦高升就狂妄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眾人都笑了,更有年長的宮奴用手刮臉臊她“小丫頭片子,不知羞恥,說出這樣的話,不臊嗎?”

琳兒的小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以手捂臉,跑進廚房去了。小宮奴們卻紛紛議論起來。

這個說:“聽說這位周大人的母親是當今太後娘娘身邊的陪嫁侍婢,很受寵愛。她能不在太後跟前美言,提攜一下自己的兒子嗎?有了這層關係,周大人不升職才怪呢。”

那個說:“快別胡說了。這次的升遷令不是太後娘娘的懿旨。侍衛升遷涉及到朝廷政務,咱們大元有律條:後宮一律不得幹政。太後娘娘哪裏會傳下旨意來。聽說,這是中軍府頒下的調令。”

“這倒奇怪了。按道理應該是內務府頒令呀,中軍府這樣不是越俎代庖了嗎?再說這周大人有何政績,為何連連升遷?”

“我們小小的奴役,哪管這上頭的這許多事。倒是聽了琳兒的話,我心裏也有些癢癢得,想去看看這位周大人是不是真的貌比潘安。”

佳怡剛聽到‘周子軒’這三個字,心裏怔了一下。那日她遭貶為奴倉促離宮,也沒有向子軒辭行。如今,他也調來這沂水宮中,倆人想必指日可見。雖然自己和子軒萍水相逢,並無過多了解,但他的俠義之舉卻讓佳怡對他的到來有些激動,有些期盼,更有一種淡淡的溫暖在心底蔓延開來——

上夜打更的時候,佳怡果然看到了子軒。他站在一群侍衛中間,玉樹臨風,卓爾不群。

旁邊有頭領模樣的侍從好像正在給他講解沂水宮的戍衛情況,他不時地點頭。

佳怡和雙桃提著宮燈經過他們身旁,行了宮禮,匆匆走過。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霎那,佳怡感覺子軒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向她掃射過來。直到走出很遠,仍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後駐足,停留——

佳怡回到處所,久久不能入睡。自來到沂水宮,她吃得香,睡得穩,失眠還是頭一次。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初次相遇,他似及時雨一般,救自己於水火之間;又想起周媽媽誣良為盜,自己被貶沂水宮,方才逃出德妃魔掌,過了這幾個月安穩日子。

如此說來,周媽媽雖然汙了自己名聲,道不像是害自己,反像是要救自己一般。其中,不知是否涉及到子軒。不知是不是他婉言求懇,耐心說服周媽媽。周媽媽方才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幫助自己。

可他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幫自己呢?

佳怡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