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丁很是體貼的點了盞燈,方便照明著此時已經暗無燈光的侯爺府,侯爺府比起王爺府來要小的很多,而季千玄的性子又是安逸淡然,所以自門口起,便有一道長長的走廊連著整個侯爺府的布局。
晚夏時節裏,鬱鬱蔥蔥的綠色植被覆蓋住了走廊的空隙,老家丁慢悠悠的在前麵帶著路,一路絮叨著季千玄的種種。
他稱他為公子,而不是侯爺,莫錦顏想,也許這個老家丁對季千玄,也有一副難以割舍的情誼吧,否則,他又怎會監守到這樣一個夜晚,才在人丁散落後獨自離去?
侯爺府的夜色凋零而薄弱,失了人氣的老宅子裏處處透著那麼絲許的涼意,老家丁領著莫錦顏一路拐至書房處,這裏也是季千玄常呆的地方,也是唯一一處沒有被大手腳收拾的地方,整個宅子裏,也就僅僅隻有這裏還殘留著季千玄生活過的氣息。
老家丁推門而入,莫錦顏站在門口打量著兩旁漆黑幽暗的走廊,她在想,曾經那麼些年裏,他是怎麼提著一盞燈從黑暗處盈然而至的?這裏的每一處石板上,都停留著他曾經的步伐和氣息吧,可是那個人。。。總歸還是不在了。
書房內的燈驀地亮了起來,暖暖的照透了整個漆黑的宅子,莫錦顏踏步入內,這是她頭一次接近季千玄所生活的地方,她想,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季千玄的房間內樸素而幹淨,書桌上擺放著的筆墨紙硯,似乎還透著些許的濕潤,仿佛它們的主人從未走遠,依然在一個轉身的去處,還會回來一般。
老家丁慈祥的笑著,用著自己粗糙的大手扶摸著桌台上的筆墨,滿眼愛憐和眷戀道:“曾經公子經常在此處小歇,便留了這些筆墨,也未曾想起帶走。”
莫錦顏迎上前去,探了脖子透過昏暗的燭光去凝視那些屬於季千玄的墨跡,他的筆記比起項穀庭的飄逸和灑脫,更多了一絲的內涵和清秀,一個字,似乎可以體現一個人的態度,項穀庭的字則是體現著他這些年來的生活環境下造就出來的那副性情。
而季千玄清秀的字體,不急不躁,不溫不火,正如陽春三月,江南之畔那抹青綠,讓人心曠神怡,神思淡然。
莫錦顏走上前去,舉了盞小燈輕展開一卷窄冊,那是季千玄所繪的一副人物圖,而那其中人物樣貌,卻又偏偏叫她心頭一苦。
畫中明媚照人顧盼生輝的女子不是旁人,而正是當年還在邊南做莫家小姐時的她,那時的她,朝氣蓬勃,熱情洋溢,眉角之間都流動著異樣的光彩,與今時這般憔悴神色大為不同。
畫中輕題一詩,雲中仙子落凡塵,顧盼流姿韻妙人,一笑傾城絕千色,千世如水不流痕。
焚字落筆一飄,竟是斜出數寸,可見當時作畫人, 一番何等心境。
莫錦顏捧著那副畫,癡了又癡,怨了又怨,最後方才悠悠一歎,這般深厚情誼,不過終是過眼雲煙,一朝風雲飄散。從此各散世間。
“這副畫是公子早些時日,在邊南時所畫,一直小心翼翼的視若珍寶般的帶在身上,隻是不知為何,從邊南折回楚中之後,公子便再也沒曾碰過這副畫了,直到那夜臨行前,才將畫取出,看了又看,最終擱置在此,也未曾裝著帶走了。”老家丁透過昏暗的燈光看著莫錦顏,她若隱若現的容顏在他眼前飄忽著。
老家丁忽然恍然大悟了,他當日隻當畫中女子是公子夢中之人,這世間又哪會有姑娘生得這般靈巧絕色,時至今日他才方曉,這女子是世間獨有此人,而那人此時活色生香的站在他的麵前,他當時心中驚豔的感慨卻未曾湧現。
隻覺得,那女子眉目間的哀傷疊至,難以言喻。她卻為公子故人,卻是,無從提及的故人,老家丁悠悠歎息道:“姑娘與公子,怕是有緣無份了啊。”
一話落音,莫錦顏險些溢出淚來,惟恐叫他瞧去笑話,忙舉了袖子細拭著眼角濕潤,是的,她與他終無緣分,不知是從來就不該開始,還是該早些時日裏,就已經緣盡情滅?
莫錦顏再展開一副畫卷,空白的一張字上,重筆濃墨的落了一個龍飛鳳舞的顏字,這字寫的激情飛揚,猶如他當日對她的情分那般,濃厚的化解不開。
老家丁又重重一歎。他看得出眼前女子的哀傷,恐怕這其中的話意,不是他所能勸解得了,他早該想得到,公子離了楚中是必然有原因的,看來這女子,便是公子的原因之一了罷。
“姑娘,天色晚了,燈裏油火不足,怕是一會會熄了,您還是早些回吧,老奴出了這宅子,便將門一鎖,姑娘無論有何等心事,都隨著這宅子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