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娜娜呢,她什麼都不懂,又象什麼都懂了。她最愛把下巴貼著珍妮的膝蓋,仰起遍布癩瘡的臉,一副無憂無慮的憨態。珍妮每次見到那種神情,總覺慘不忍睹,不禁掉頭轉開——可憐的瘋女孩,等待她的是什麼?是蹂躪,是痛苦,是非人的摧殘。未來數年,她將作為“生育機器”活在世間,與眾多男人生下眾多子女,沒有愛和天倫,隻象老鼠似的繁殖,年老體衰再送去苦役場,直至累死方才解脫。如此殘酷的命運偏偏降臨到瘋子頭上,受盡欺淩而不自知,世上還有比這更慘的事麼?
一個月過去,珍妮再也無法忍受。她決定找丹尼幫忙,無論如何要幫娜娜脫離苦海。
趁軍隊停駐的時候,珍妮哄娜娜睡著,隨後出帳走向最近的山包。近來丹尼鑽研魔法,平常寡言少語,還喜歡去偏僻的地方獨自散步。沒花多大工夫,珍妮望見了他的背影,孤零零的佇立山頭,儼然是凝神沉思的姿勢。
“喂,你又跑外麵吹風?”珍妮疾步走近,問道“神秘兮兮的,你在想什麼啊?”
“我在想……”丹尼遙望著天際,表情異常凝重“殺害安娜嬤嬤的凶手,究竟藏身何處。”
“安娜嬤嬤,她不是自殺的嗎?”珍妮大吃一驚。
“那天走得匆忙,來不及驗查傷口……”丹尼轉過身來,一字一頓的說:
“但我可以斷定,安娜嬤嬤是被人用利器刺殺的!”
珍妮臉色刷的白了。丹尼拉住她的手腕,輕聲道:“當時情況緊急,你的性子又烈,所以我才沒告訴你……”
“可是安娜嬤嬤留有遺書啊!”
“誰說那是遺書呢?通篇語調平靜,毫無半點尋死的意思,更象是封道別信。何況依照教義,信徒自殺是嚴重的罪行,安娜嬤嬤從來嚴守戒規,象她那樣虔誠的修女,怎會明知故犯呢?”
珍妮盯著他發楞,眼光朦朧,事發現場的情景又浮現腦海。丹尼繼續分析:“她的房間完好,屋裏擺設整齊,顯然未遭狼騎兵的襲擊。依據桌麵蠟液的痕跡,可以判斷蠟燭燃燒了十五分鍾左右。點蠟燭當然是為寫信,也就是說,從蠟燭點亮到我們進屋,十五分鍾內安娜嬤嬤遇害,可見事發突然,她毫無防備……”
“我不要聽這些,我隻想知道,凶手,是誰?”
“費莎。德勒森院長。”
“德勒森院長?!”
“對,她的嫌疑最大。這是她隨身的飾物,在安娜嬤嬤遺體邊發現的。”丹尼從懷裏掏出一條紫色腰帶,遞到珍妮跟前“院長室離安娜嬤嬤的住處最近。修道院失火,院長必然召集修女們逃命。她走進安娜嬤嬤寢室,而嬤嬤正在寫信。老年人反應遲鈍,加上臨別傷感,神誌處於恍惚狀態,使得她對門外的劇變毫無覺察。”
“然後院長殺了嬤嬤?院長瘋了麼?總得有理由吧!”
“那封信就是理由。”丹尼果斷的答道“信裏的內容,其實和教義並無太大衝突。修女還俗結婚,本是教會允許的,德勒森院長卻視為奇恥大辱。為了維護聖安修道院的名譽,她能幹出最殘忍的暴行。”
“我不是正式修女,我要怎樣,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正想讓你當修女呢!還記得貞潔戒麼?德勒森院長是個意誌堅定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丹尼眉頭微皺,略頓了頓,接著道:“院長瞥見羊皮紙上的字跡,當即勃然震怒,認為安娜嬤嬤是‘教唆’修女失節的罪魁。她厲聲斥責,還可能動手搶信。嬤嬤開初驚詫,繼而舉起羊皮紙躲閃。安娜嬤嬤身材比較高,德勒森夠不著,兩個人就在屋裏掙扯,混亂中扯掉了院長的腰帶。恰好這時……”
“娜娜闖了進來,對麼?”
“嗯,娜娜從院牆倒塌處逃入修道院,本能的朝火勢小的地方跑,昏頭昏腦闖進嬤嬤的屋子。迎麵撞見屋內激烈的場麵,她多半驚慌尖叫,亂鑽亂躲。德勒森院長聽見少女的聲音,以為是你趕來給嬤嬤當幫手。惶急中她摸出防身利器,猛地刺中安娜嬤嬤的要害。我猜院長沒殺過人,行凶後方寸大亂,沒顧上撕信便匆匆逃跑了。安娜嬤嬤倒下時雙臂張開,姿勢很奇怪。她是想保護娜娜呢?還是想保護那封信?唉,具體原因,隻有她自己知道。”
珍妮凝思回憶,那天房裏的細節漸次明晰,確實符合丹尼的敘述。又聽丹尼說:“時機,動機,現場線索,都顯示德勒森院長是凶手。可惜沒能找到凶器,否則鐵證如山,按教規該送她上火刑柱,白衣主教也不能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