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下定決心,起身向窗邊走去,隻見雨後的紫雲崖雲霧繚繞,遠山樹影交錯,仿佛著了墨的水墨畫一般,她的眼前又浮現出淩子澈的那張臉龐。潺潺心中鬱結難舒,走到桌案前,攤開紙筆,將崖上朦朧的景色點點落於紙上。潺潺畫完崖上山水,在崖底若隱若現之處輕輕勾勒出了一個人的輪廓,那人身材修長挺拔,卓爾不群,雖背對而立,卻又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潺潺畫到這裏,禁不住一滴淚落在了宣紙上畫好的那片山上,頓時氤氳開了一片,那山卻好似真的隱在了雲霧裏一般。
這日,鍾塵軒與五巨子商議完應對趙匡胤的細節後,又來探望潺潺的傷勢,未到門前,便聽到了那首熟悉的“淨心曲”。琴聲一如既往的悠揚婉轉,清澈空靈,嫋嫋琴音超凡脫塵,宛如一片片淡淡的雲霧漫過心扉。鍾塵軒駐足門外,閉上雙眼,隻覺得剛才的煩躁與暴戾之氣隨著琴聲漸漸化為無形,仿佛身在瓊山瑤台之上,周圍雲霧繚繞,靈台一片清明,心中說不出的寧靜、平和。一曲終了,餘音尚在耳畔纏綿不絕,鍾塵軒極不情願地睜開雙眼,輕輕推開房門,隻見潺潺一襲素衣坐在那把古琴前,慘白的玉容還是沒有半點血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天上仙子,沒有半點塵俗之氣。鍾塵軒眼光一掃,見到桌案上的那副山水畫,緩緩走了過去。潺潺一驚,想要過去把畫收起來,卻已然不及。鍾塵軒細看那幅畫,見畫的下方隱現一名男子的背影,不由得眉頭一皺,心知那人是淩子澈,心中先湧起一絲怒意,接著又是一陣苦楚。成親以來,他從未真正擁有過潺潺,哪怕是一絲柔情蜜意她也不曾給過他,可那個人卻可以令她如此心心牽掛,念念不忘。他天天陪在她的身邊,幾次救她性命,她卻好似沒有絲毫動容和感動。想到這裏,鍾塵軒隻覺得心口說不出的憋悶,待要發作,忽見潺潺對他嫣然一笑,輕柔地道:“聖王為潺潺多次療傷,潺潺感激不盡,聖王請坐,潺潺新作一曲,有療傷之功效,希望能對聖王有所幫助。”不待鍾塵軒答話,潺潺素手輕撫琴弦,一串仙樂般的旋律從她纖纖十指中緩緩流淌而出。
鍾塵軒暗歎口氣,在潺潺對麵的椅上盤膝而坐,閉上雙眼,配合樂曲調理內息。琴音一如既往的清雅從容,配上飄逸流暢的旋律,充蘊著一股超凡脫塵的淨心能量。隨著抑揚頓挫的琴聲,他仿佛置身於世外一片幽深的竹林中,一彎新月透過稀疏的竹葉在地上灑出婆娑的碎影,溪水潺潺,穿竹而過。幾聲如雨後露珠般清朗的轉音後,琴聲變得溫暖柔和,鍾塵軒也隨著曲調向竹林深處走去,隻見一彎碧水中一朵芙蓉含苞待放,一葉小舟隨著輕柔的夜風緩緩飄於水上,舟上似有一對神仙眷侶,細語呢喃地說著情話,透著一股沁人心田的閑靜與恬淡。琴聲悠悠,道不盡的纏綿悱惻,鍾塵軒仿佛聽到了流水的聲音,花開的聲音,風吹竹葉的聲音,和那對愛侶相依相偎時偷說情話的聲音,隻覺得柔腸百轉,情難自已。與“淨心曲”不同的是,這溫柔純淨的琴聲中帶著幾分牽絆幾分留戀,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偶遇一場煙雨迷夢,撫琴聽者皆動容。
蕩人心肺的琴聲不知停止了多久,鍾塵軒仍不願睜開雙眼,心神還留在那片靜謐的竹林裏。那絕美的音色一旦入耳,便足以撫人心懷、引人入思。一瞬間,他心中的憤怒、苦楚、嫉妒、憋悶全都消失無蹤,隻餘下了一個想法,那就是一切爭奪殺戮、神功大法都毫無意義,與心愛的人覓一方淨土,像這樣快快活活、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才是真正的幸福。想到這裏,鍾塵軒緩緩睜開雙眼向潺潺看去,竟發覺潺潺慘白的玉容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他哪裏知道,這首曲子是潺潺潛意識裏追憶紫竹林竹裏館中與淩子澈那最美好的三個月時光而不知不覺彈出來的,如今想起往事,潺潺情難自禁,眼淚便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鍾塵軒還以為潺潺撫琴時太過投入忘情,緩步走過去,坐在潺潺身邊,伸手輕拭潺潺臉上的淚水,輕聲卻鄭重地道:“待我平定天下後,我就把位置讓給虛花門的人,讓虛花門一統天下武林,也了卻了你一樁心願。到那時,你我二人找一個世外桃源,清清靜靜、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