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的虎目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苦笑道:“潺潺姑娘經曆了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過程,果然是脫胎換骨,不似凡人。但朕畢竟隻是凡夫俗子,你知道嗎?你讓朕產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挫敗感,就算朕是皇帝,就算朕統一了天下,可還是有無法得到的東西,還是有遺憾。這是朕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潺潺的嘴角微一上揚,不置可否地道:“潺潺聽過一個故事,皇上有興趣聽嗎?”
趙匡胤露出關注的神色,點頭道:“朕洗耳恭聽。”
潺潺將目光移向竹林深處,緩緩地道:“從前有個人在一片厚厚的雪地裏行走,走著走著,忽見前方雪地上不知是誰畫了一朵盛開的蓮花,畫得栩栩如生,微風吹過,仿佛花瓣都會隨風輕擺。那人心中讚歎這蓮花畫的實在是太美了,想把它臨摹在紙上,可隨身沒帶紙筆,若去找紙筆,回來時這蓮花早已不見了。更何況臨摹終究隻是臨摹,不是原畫。那人心中躊躇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就在原地默默欣賞著,直到中午來臨,日頭高照,蓮花慢慢地化成了一灘雪水。”
趙匡胤喟歎道:“那副雪地蓮花圖定會是那人心中最美的一幅圖畫,終其一生恐怕都無法忘記。”
潺潺淡淡一笑,道:“不錯。但皇上有否想過,那雪地蓮花之所以會成為那人心中最美好的回憶,皆因它隻存在短短一瞬,既帶不走,也留不住。”
趙匡胤虎軀一震,默然良久,忽然狠狠地深吸了幾口氣,艱澀地道:“趙匡胤真是慚愧,沒有潺潺姑娘的徹悟。潺潺姑娘看破世情,涅槃重生,若朕還要苦苦相逼,定讓潺潺姑娘看不起了。朕如今別無他求,隻希望能和你像朋友一樣,聊聊知心話。”
潺潺的臉上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欣然道:“皇上請到那邊坐下來說吧。”說罷轉身走到屋內,將爐上的茶壺取下,斟了一盞清茶,雙手遞到趙匡胤手中。
趙匡胤跟著潺潺來到房前的一塊平滑的青石旁坐下,接過茶杯,啜了一口,讚了一聲“好清香的茶”,接著歎了口氣,悠悠地道:“趙匡胤本無當皇帝的野心,想不到卻因為你陰差陽錯地當上了大宋的皇帝,真是得非所願,願非所得。命運作弄,造化戲人,莫過於此。”
潺潺道:“這皇帝之位是多少人心中的夢想,但當今天下,除了皇上,潺潺想不出有第二個人可以勝任。”
趙匡胤苦笑道:“你這是在誇朕嗎?但你可否知道,這皇帝並不好當,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政治是件殘忍的事,身為王者,並非隻有別人豔羨的權力和榮耀。萬人敬仰的背麵是什麼?孤獨、背叛、冷漠、狡詐、傾軋,層層襲來,如履薄冰。朕隻想在處理完國家大事之後,在那冷冰冰的宮殿裏還能看到一盞等候朕回來的燈,可是就連這一絲溫暖,對朕來說也宛如那雪地蓮花,祈求不到。”
潺潺先是一怔,旋又微笑道:“所以有人說,古來聖賢皆寂寞,又有人說,高處不勝寒。皇上不是祈求不到,而是不給別人機會。”
趙匡胤看了看潺潺,又把目光投向竹林深處,慨歎道:“曾經滄海,眼裏再也看不到水,還是未看過滄海的人幸福,處處都是水。”
潺潺微笑道:“滄海是水,小溪也是水,拋開大小之別,其本質也沒有什麼不同。皇上文治武功,當世無雙,又何愁沒有知己?”
趙匡胤聞言苦笑搖頭,將杯中清茶一飲而盡。
二人坐了很久,聊了很久,一旁的侍衛就在旁邊跪著,不知不覺中日已西沉,把整個西邊的天空染成一片紅色。潺潺看了一眼天色,起身道:“時候不早了,皇上再不回去,宮裏該亂成一團了。”
趙匡胤知道自己今天在外麵耽擱了太長時間,無奈起身,依依不舍地道:“朕說過要和你像朋友一樣,所以朕還會再來找你聊天,你不準搬走啊。”
潺潺微笑不語。
趙匡胤來到小穀的門前,望著“忘塵穀”三個字沉默片刻,忽然撮掌成刀,在旁邊的巨石上寫下幾個大字:擅闖此穀者,殺無赦。趙匡胤又掏出懷中玉璽,摧動內力,在一塊光滑平坦的石頭上蓋了個印,轉身對跪在地上的侍衛道:“傳朕的旨意,擅闖此穀者,殺無赦。若有違令者,不僅他人頭落地,你們也性命不保。”
眾侍衛忙伏地領命。
潺潺立在一旁,暗歎口氣,心底湧起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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