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一大早,劉先生就上龍家來了。剛進門,龍冶一身孝服,正欲去母親墳地。
劉先生叫住龍冶:“冶兒,我有話跟你說。”
龍冶見是劉先生,連忙請先生上位坐定。
劉先生盯視著龍冶:“龍冶,你是不是就打算成天這樣不死不活下去?”
龍冶垂首不語。
劉先生語氣無比嚴厲:“你個不長進的東西!要是你任由你母親屈死,那由得你便了。你就是去自尋短見,也沒人攔著你。”
劉先生教導龍冶,功課是不肯有一絲鬆懈,卻從來沒見過他疾言厲色過。這一通訓斥讓龍冶有些猝不及防,他不明就裏,怔怔的問:“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話對我說?”
劉先生搖搖頭,道:“你這個樣子,老夫看沒有這個必要了。”
劉先生說完憤憤地朝門外走。龍冶快步過去,扯住劉先生的衣袖,道:“先生如有什麼事教訓小子,盡管直言,龍冶知錯了。”
劉先生從懷中掏出一個紙條:“冶兒,這張紙條是你母親臨終前絕筆,內容事關重大。前些日子,人多雜亂,怕泄露消息,我沒有出示於你。你先拿去看個究竟。”
龍冶見先生表情鄭重,且是母親遺筆,忙接過來,仔細查看:
“冶兒:
見字我母子必天人永隔,惟願我兒善自珍重,不墜青雲之誌。我兒所變賣之金護胸,係龍家祖傳至寶,牽涉一巨寶藏秘辛,關係天下蒼生運數。汝父生前反複囑托,未曾料竟遭不測,實在是無顏見你父於九泉在下!望我兒殫精竭慮,追回金護胸,大白秘辛於天下。就中關節,可去長安汝舅處詢問。切切!珍重!
母絕筆”
龍冶把紙條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紙條上是母親親筆無疑,上麵的字跡有些淩亂,想是母親留言時心緒紊亂,憔悴不堪,且死意已決,卻難割舍得下龍冶孤零零地在世間。
龍冶睹物思人,淚水簌簌滴下。
劉先生緩緩說道:“冶兒,老夫活這麼大一把年紀,所曆之事不可謂不豐富,我隻想對你說一句:已發生的事是不可逆轉的,陷在其中隻會徒增煩惱。金護胸被賣,責不全在於你。何況從大義上來說,你做的事沒有任何偏離。從你母親留下的遺言來看,她對你寄予厚望,你須奮自勤勉,不教寶藏落入奸人之手,方可使你母親含笑於九泉。倘若你一意孤行,置亡母遺訓於不顧,則何異於禽獸所為!”
劉先生這一番話使得龍冶仿佛如驚雷炸耳,他呆了半晌,拜倒在地,方才開口:“先生教訓的極是。不是先生點醒,龍冶險些誤了大事。”
劉先生扶起龍冶,問起金護胸關聯的寶藏秘密,龍冶卻是一頭霧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說母親在世時,從未對自己提過金護胸之事,至於如何牽涉到寶藏,那更是無從談起了。料想母親見自己年幼,擔心秘密泄露,故此未曾對自己明說。既然信中囑托自己去長安城找舅舅趙明道。那也隻有去問了舅舅趙明道,才可明白一二。
劉先生對龍冶道:“冶兒,你既已知道其中的厲害,那打算何時動身?”
龍冶頓了頓,說:“等守過了母親的百日之後就動身。”
劉先生搖搖頭說:“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金護胸已失落,不及早追回,恐生變故,致追悔莫及。事不宜遲,你可準備動身。你家裏的事務,盡可放心,你外出後我來幫你打理。”
那劉先生本是一個處事謹慎的老學究,事事力求做得四平八穩,不出絲毫紕漏。隻因長時間和龍冶辯論,回想起自己一生行事謹慎,終沒落到什麼好的結局,是以對於人生的態度,又有了不同的看法,處事一下子變得果決起來。
此正所謂教學相長也。
龍冶覺得劉先生說得很是在理,當即清點了家裏的產業,交付與劉先生。龍家家道近年中落,隻有城郊些許田地,平時靠收一點佃金度日。再就是祖上傳下來的這一所大宅子了。
劉先生寬慰龍冶:“冶兒,你什麼時候回來,這產業就完璧歸趙。若你不準備回來了,托人帶一個消息來,將產業變賣了,一樣還你。”
龍冶想起龍家祖上掙下了一份殷實的家業,及到自己,竟敗落如斯,心下不免戚戚。
龍冶先托了幾個朋友,在金陵城四處打探那那夥人的消息,哪知那些人就像平空蒸發了似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各路消息彙聚上來,龍冶沒得到申不凡一夥的的任何蹤跡。他再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仔細從頭再分析一遍,更確信這個申不凡是有預謀而來。他更加焦急,回家收拾了行李,便要辭別劉先生上路。
俗語雲:“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卻說龍冶結交的那些酒肉朋友,聽說他要出門運行,心中都有不舍之意。這些人盡是好逸惡勞之流,懶散慣了,經常飽受鄰裏的白眼。又不願意在送別龍冶時,與鄰裏人遭遇,跟不投機的人在一起,難免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