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四·相望盈盈不得語(2 / 3)

她一眼望過去,一紅一紫取其喜慶寓意的兩隻繈褓之中,一雙方才呱呱墜地的女嬰猶自哇哇大哭。她心底霎時間一動,仿佛有什麼自血脈中湧動著的情愫幾乎要自胸中滿溢而出。

“小小姐們都很康健,小姐果然是有福氣之人呢!可要抱過去給殿下看看?”

她為拚著生產用盡了氣血,一時還未能緩過來,麵色蒼白得可怕,虛弱道:“去請他進來,我……有話同他說。”

他在她榻邊坐下時,懷中抱著一雙女嬰,望著她的目光竟似是有些喜極的不知所措,半晌才道:“綺兒,你看到了麼,這是我們的女兒,我與你的血脈。”

那一個瞬間,仿佛有什麼曾經斷裂破碎的東西又重新被連接拚湊起來,她總算清明起來的目光落在他懷中的繈褓之上,唇角含起微微的笑,道:“元顥,你要記得好好照顧她們。”

他抬眼,無聲望住了她:“我此番本已作好了帶你遠走高飛的打算。”

“可是你能麼?執掌禮部,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寧王殿下,若是銷聲匿跡,你又將家國置於何地?我入宮前,是你同我說,既身為慕家女,便應當將慕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如今我將這句話送還給你,既身為天家皇子,便應當將家國利益放在第一位。即便我能夠不顧一切與你遠走高飛,然而無論是你作為寧王,還是我作為慕氏之女,都無權擅離職守。”她慢慢將目光移開了去,不再看他。

“你將女兒帶走罷。”

元顥最後終於起身來,將一隻紫銅雕五瓣梅的手爐交在她手中,沉聲道:“綺兒,我從未曾後悔過當初勸你入宮。”

聽到這裏,她心中乍然涼了半截,然而下一瞬間人卻已在他懷中。他的聲音自耳畔聽來極穩極是肯定:“隻是我終有一日,也會帶你離開。”

她別過頭去,一滴淚終於滑落,陷沒在重重錦衾的陰影之中,再尋不出半分蹤跡。

掌中握著的手爐上傳來的溫度,慢慢自指尖掌心傳到了心底。

幾寸月色清明,自狹窄的鐵窗窗格之間緩緩爬向地麵厚而幹燥的一層茅草之上。她蜷坐在堅硬的榻上,雙眼微闔。身上的傷處血跡早已幹涸了停止流動,她垂眸望著滿地不會發出一絲響動的幹草,仿佛在企盼著、希望著那裏會突然從地底下鑽出來一個人,拯救她於重重囹圄中。

這也是她入宮三年來一直在做的夢。

與元顥相識四年,相知四年,相戀四年,她自認是懂得他的。逢場作戲與言不由衷的表皮之下藏著一顆什麼樣的心,早在最初的那一年,她便悄無聲息地將它挖掘出來仔細觀察了個透徹。知人知麵,她總算也能曉得了他的心。可是那裏縱橫交錯的血脈肌肉,也都不過是皮毛罷了,其下掩藏著的東西埋得太深,她怕自己若是深究下去,會傷了他的性命。

於是終於,就此罷手。

不是不在意江山。若是不在意,又何須兢兢業業地為朝政汲營,費盡心血?也並非不在意她。若是從頭到尾都隻是假裝,又何須如此全心入戲,難道隻為先騙過自己再騙過旁人?可即便如此,他也終究的騙過了她也騙過了他自己。她作為一個女子的直覺並非是玩笑,他是否真心終究還是看得出來。隻是這真心究竟重有幾分——她的直覺並不是天平,自然無法權衡。

後來的閑暇時光,便全用在了猜測之上。她也如每一個待字懷春的閨閣女兒一般,想象著終有一日與他的相守,隻是終究這一份想象,也不過隻存在於她午夜夢回或是西窗剪燭的某個瞬間罷了。到頭來占去了她思緒大部分的,還是為他、為慕家、為自己,步步為營的猜心與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