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天氣清涼,芬芳撲鼻。晚霞似火,映的天地通紅,漫山遍野如裹紅紗,倦鳥歸巢,鄉農返家。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騎在黃牛背上,嘴裏漫不經心地嚼著根青草,手裏捏著一團泥,黃牛悠悠地朝著村口走去。
“蘆聲!今天回來這麼早啊!”村口石亭下一個古稀老者閑坐著,須發皆白,身形瘦高,雙眼如潭,手中一邊編著竹子一邊笑吟吟地向少年問道。蘆聲翻身下牛,吐掉口中青草,高高興興地朝亭子跑去,背著手恭恭敬敬地向老頭彎腰行禮道:“慕爺爺好,今天下雨啦,田間道路泥濘難行,沒法子放牛了,我就早點回來啦!慕爺爺,你瞧我捏的泥人!”說罷從背後拿出個栩栩如生的泥人來,那泥人口眼含笑,模樣神情與編竹子的慕姓老者一般無二,敢情蘆聲在牛背上已將泥人捏好。
老人麵露笑容,捋著胡子道:“不錯,不錯,,泥人捏的可以。蘆聲啊,慕爺爺再給你看一樣物事。”說著,手裏停下正編的竹子,拿出個竹籃子,裏邊放了一堆竹子編成的鳥兒,蘆聲少年心性,隻一瞧,便眼露精光,拿起竹籃子裏邊的小物件左看右看,在亭中石桌上擺了一桌,自顧自地玩得不亦樂乎,老人坐在旁邊滿帶微笑地看著他。日落西山,天色漸暗,村莊裏炊煙嫋嫋,父母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此起彼伏,傳到村口。
老人略帶憐惜地看了蘆聲一眼,拍拍他的頭,輕聲道:“蘆聲喲,回去罷,天黑了。”蘆聲應了一聲,將竹鳥放在竹籃裏,起身拍拍雙手,向老人稽首道:“慕爺爺,趕明兒您教我編竹子吧,如今我的泥人捏的已經得心應手啦!”老人嗬嗬笑道:“教你便是,走吧,快些回去吃飯睡覺,明日早些上山,與我砍些竹子去。”蘆聲,應了一聲齜牙一笑,扶起老人,順手將竹籃抓起,問道:“慕爺爺,你幹脆跟我住一起吧,我做的飯可好吃啦!”老人莞爾道:“不行喲,慕爺爺在山上還有別的事哪。”蘆聲撅了撅嘴,似不高興,老人笑道:“等些時日,我搬去跟你一塊兒住,你不嫌棄老頭子就行。”蘆聲忙到:“那怎麼會,一言為定啊,來,拉鉤!”二人拉拉手指,蘆聲向老人道別,獨自騎著黃牛回村去了。老人微笑目送他離去,搖搖頭,長歎了口氣,轉身走向山腰,慢慢地身影消失在逐漸朦朧的夜色中.....
蘆聲回到自家茅屋,將牛拴在牛棚,喂了些青草,拍拍牛頭,自進屋去了。少時屋中傳來鍋碗的響聲,少時,屋裏飄出濃濃飯香,蘆聲從房裏走出來,拎著竹籃子,竹籃裏放著五六隻碗,碗中盛了米飯菜肴,用一塊藍布子蓋好。蘆聲抬頭看看天,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星辰漫天。蘆聲回屋吹熄油燈,鎖上房門,慢慢地向山裏走去.....
時值仲夏,小石村的農家們飯後都聚在村口石亭,圍著石桌坐著交談,幾顆夜明石掛在亭子四角,亭中明如白日,農婦們懷中抱著幼兒,四五個孩子圍著亭子邊跑邊鬧。
蘆聲路過亭子,看看眾人,一個農婦瞥了他一眼他,皺眉問道:“你這野小子,這麼晚了又要去哪兒?”蘆聲嘿嘿一笑,也不說話,自向山腰行去,這時候幾個孩子突然跑過來,一把搶過竹籃,蘆聲始料未及,驚怒不已,喝道:“你......你們......幹什麼搶我東西!”一邊叱罵一邊衝上去搶籃子。
那幾個孩子跑在一邊,掀開布子,看看籃子裏,俱都哈哈大笑起來。“這個沒爹沒媽的野小子,從哪兒偷的飯啦!”“這麼晚出村子,不會是做賊心虛,去村子外邊偷吃去吧!”“就是就是”幾個孩子這麼一叫,亭中大人們不由地停下交談,朝他們這邊看來。蘆聲又羞又怒,雙臉通紅,高聲喝罵道:“你們這是做什麼!你們倒是有爹有媽,難道他們沒教你們不能搶別人東西麼!亂搶別人東西,你們才是賊!這些是我自己做的,還給我!”蘆聲自幼孤苦無依,經常幹些苦活累活,與同齡孩子相比,不止個頭高了不少,身形也較為健壯。惱怒之餘,衝上去一把將拿著竹籃的孩子推坐在地上,撿起籃子,跳到一旁。
那孩子瞥見父母都坐在亭中,心中不覺生出無邊委屈(大凡子女在父母麵前受辱都會如此),屁股吃痛,哇的哭將起來。先時向蘆聲問話的農婦正是哭得正酣的孩子的母親,隻見她呼呼地衝過來一把抓住蘆聲,罵道:“你這小野種,沒端的欺負人,還真是沒人管教了!”說著伸手作勢要打。
蘆聲雙眉一揚,怒極反笑道:“我是沒人管教,卻也不見得你把兒子管教的好!你怎麼不說是你兒子先搶我東西,嘿,你不去扶兒子反來打我,是怪自己兒子不中用,給自己丟了臉罷。”農婦被他點破心思,不免又羞又惱,“啪”地朝蘆聲臉上打了一巴掌,手勁極大,蘆聲頰上登時便紅腫起來,口角滲出血來。
亭中眾人看在眼裏都覺婦人過分惡毒,正欲說話製止,隻聽亭中一瘦小精壯的漢子忽然叫道:“住手,跟小孩子見識什麼,還不去看看兒子!”農婦聽到自家男人說話,不便繼續發作,惡狠狠地看了蘆聲一眼,順手一把將他推到在地,自去哄兒子去了。眾人見農婦作罷,於是便不再注意,仍舊談天說地去了,並未有人多看蘆聲幾眼,也無人上前扶起他,惻隱之心,隻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