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七年前。

風雪漫天。

包廂內雖是暖氣十足,可仍讓人從骨子裏透出股寒意來,窗外黑夜沉沉,漫天漫地的大雪紛紛揚揚,隨風而舞,又墜入墨汁一般的黑暗中,窗戶微微開了一條縫,風伴著幾片雪花從窗縫中吹進來,飄落在精致淡雅的蕾絲窗簾上,轉眼間便無跡可尋。慕雅汐抱膝坐於軟榻一角,頭枕在雙膝上,凝目望著窗外的風雪,如瀑布一般的長發淩亂的散落在臂彎間,涼風吹拂,發絲輕揚,隱約間一張如雪花般蒼白的臉上依稀尤掛著淚痕。寒風刺骨,慕雅汐卻似絲毫未覺,眼睛依舊茫然望著窗外。

一身黑色西裝的程恭緒筆直站在軟榻前,望著清瘦柔弱的慕雅汐,眼中盛滿了同情不忍,他上前一步,低聲說:“小姐,夜風寒冷,很容易受涼,我幫您將窗關上吧?”慕雅汐微搖了搖頭,反而將手伸出窗外,任雪花落於掌心,慢慢融化成水,從指縫間滑落,一絲淺笑悄悄彌漫了她的臉,像空曠的原野上開出的一朵繁花,隻聽她一字一字低聲輕語:“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爸爸我回來了。”

程恭緒掃了眼窗外,又說:“小姐,天亮就可以到封城了,眾將領都在車站等候迎接小姐。”慕雅汐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身子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伸在窗外的手也緊緊的握成拳,纖細柔弱的手上,脈絡隱現,她整個人在軟榻上縮坐成一團,小小的好像隨時都會消失,月牙似的眼睛裏滿是冷寂淒惶。

程恭緒暗聲哀拗,慕雅汐今年才十九歲,正是如花燦爛的年紀,她雖出生將門,但一向遠離家門,流連山水,終日與花蟲草木為友,以蒼天綠草為家,根本就不食人間煙火,如今卻要她一介弱女子,挑起慕軍的千金重擔,總領東北七省的軍政大權,外有強敵窺視,內要平息爭鬥,東北七省年年征戰,早已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這樣一副擔子就算是壓在一個男人身上,也足以讓人驚心,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柔媚似花的女子?

傅禛一直靜靜坐在對麵的西洋沙發上,手中拿著一張東北七省的地圖,不時的用紅筆將一些地方勾勒出來,做上各種各樣的記號。聽見程恭緒的話,他略抬了抬頭,看看對麵的慕雅汐,平靜淡漠的眼中掠過一絲心疼和憐惜,對程恭緒說:“你再將封城的情況說一遍,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雅汐初回封城,大局未定,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一言一行都絲毫不能出錯。”隨後又看向慕雅汐,淡淡說:“你既然選擇接下這個膽子,就應該要做好一切準備,如今的封城可謂是刀光劍影,步步驚心,稍有不慎就是一場浩劫,還會殃及數萬百姓。”

慕雅汐沉默了片刻,慢慢扭過了頭,程恭緒從一邊的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慢聲念道:“如今慕軍節製東北七省二十一地,有七位駐地司令,其中程司令,杜司令,司徒司令和趙司令皆是慕總督的舊部,也是慕軍的建業功臣,節製封城以南的各省,徐司令和餘司令當初是自立的,後來慕總督橫掃東北,他們便歸順了慕軍,這些年也是戰功卓著,如今節製封城以北的地區,廉少帥是子繼父職,一直負責駐守最北邊的邵陽地區,他的父親廉戰在與戴軍的衡南之戰中以身殉職,生前也是慕軍的肱骨功臣。”

慕雅汐想了想,問:“那個廉少帥的父親既是慕軍的大功臣,又怎會一直隻駐守在邵陽這等偏寒之地?”程恭緒微微有些詫異,但仍是很快的說:“自廉少帥的父親戰死沙場後,老總督幾次調防,因為其他幾位司令都是戰功卓著,又與總督關係親厚,都不願遠離總督,所以總督隻好讓廉少帥長期駐守邵陽。”慕雅汐眉頭微皺,說:“駐守駐地,又不需他們常年留在駐地,又何來不舍父親之說?”

程恭緒沒吭聲,廉景天年紀尙輕,又是子繼父職,在慕軍眾多功高齊主的將領麵前,根本就沒有他選擇的餘地,他能在廉戰死後成功接替廉戰之職,已屬不易。慕雅汐又望向窗外,漫無意識的說了句:“無非就是欺負他沒有父親罷了。”傅禛瞟了眼慕雅汐,又垂首看地圖,過了會兒,才慢聲道:“這些人都是跟隨慕總督打天下的人,手握重兵,自恃勞苦功高,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無論他們中間誰做總督,都無法讓其它人信服,慕老總督出事以後,平城的戴戎生和鄴城的尚坤都在往封城邊界屯兵,加上京師政府那邊又不停的施加壓力,如今慕軍上下正軍心不穩,所以他們才會急著推你出來。”

慕雅汐苦笑了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隻是他們推出來穩定局麵的棋子?”傅禛抬眼,語氣淡淡的說:“是不是棋子這要看你如何去走這盤棋,隻是你可知道一旦卷入封城的是非當中,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看著光彩奪目,痛苦隻有自己知道。”慕雅汐心下一暗,無限憂愁的歎道:“就算真如你所說,我也不會回頭的。”頓了一下,又說:“程叔說的對,如今除了我,再沒有第二人可以控製封城的局勢,如果我放手不管,那些人必定會為了總督的位子你爭我搶,一旦烽火四起,受苦的隻能是老百姓,我不能為了一已安穩,置封城數萬百姓於不顧,更何況父親死的不明不白,哥哥尚躺在醫院生死未卜,我又怎能將自己置之度外?”傅禛抬眼怔怔看著慕雅汐,純淨如水的眸子中,閃著無法動搖的堅定,他低低歎息一聲,說:“我知道勸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