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夜下,魅惑酒吧的招牌燈滅了,整個城市早已陷入了沉睡。昏暗的路燈俯首大地,擺出卑微的姿態,然大地卻已是心有所屬,任由那長燈不滅,心意煎熬,是執著還是作罷,全是沒有頭緒,隻待有朝一日心碎了,耗盡此生。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最後一盞幽暗的燈被關掉,完全黑暗的在靜寂中漫延得無邊無際,幽幽的詩句卻乍然響起,於此時此境聽來甚是突兀。
“還不休息嗎?”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兒恭立於桌緣。
“剛剛對完帳。”挺直了身體,帳本合闔的聲音撕破了一瞬的清冷:“丁管事果然人中龍鳳,可惜這番長才隻是個副業。”
“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有。”覺察到身畔的人那莫名驚訝的情緒,便緩緩舒了口氣:“太過於完美了。太過於完美的東西,總是不能長久的……哪怕一丁點的汙漬都會破壞完美。”
“時間不早了呢!還是請早些休息吧。”
“不早了?我看是太早了吧!”頎長的身影緩緩離開桌畔,手指卻還在帳本上留連,無聲的敲擊著:“已經幾點了?翎未。”
“還有十分鍾就四點了,少爺。”
“翎未,天很快就會亮了吧?”
“少爺,您又不想睡了嗎?先生會怪罪翎未的!”
“這些年你跟在我身邊辛苦了!我總是很任性呐!”
“這是翎未的榮幸。”
“我的誌向不在於斯,又何必非要執著於我?你很累,我很累,大家都很累……”
“少爺,先生知道了又要罵的。”
“他已經有八個繼承人了,還在意少一個我嗎?你看,跟著別的少爺小姐的,都飛黃騰達了;你跟著我,落到這個破酒吧裏,豈不倒黴?”
翎未難得的笑出聲來:“少爺,這麼多位小主子,就跟著您最是安全了。可是,您真的打算一輩子都要跟先生作對嗎?”
“能為他老人家管帳,已是他的榮幸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生命揮霍在腥風血雨、爭奪家產上……人的生命隻有一次,還是很寶貴的。我個人倒是沒有什麼,頂多一輩子不得安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時壓力大些,要小心的事多些……隻是難為了你。”
“翎未能夠跟著少爺,已是幸運了呢!”翎未恭敬的行禮,熟悉了黑暗的眼睛閃著熠熠的光:“至少不會有人會惦記著翎未項上的人頭。”
“有得有失,但看所取。”
“少爺說的是!”
“……翎未,丁管事今天去哪了?”
“恐怕……要問司風才知道。”
“司風?”玩味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惆悵:“見過了‘不少士為知己者死’的人,卻惟獨沒見過他這樣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甚至——死了的話人家都不一定知他是為何……丁管事啊,是個太任性的人。”
“世上又有幾人不任性?”翎未歎息:“都是一廂情願的事,司風樂意就是了……”
“我連自己都不管,還會管別人嗎?”打斷了翎未的話,因為覺察到了翎未話音中的請求:“六年了……實在不明白,他把我丟在這兒是為了讓我改變主意變成野心勃勃的狼還是想讓我學習這幫精神力超強的家夥修成聖人?想必他自己都不知道作為集團所掌握的殺手除了機械般的運轉之外還有很多作用吧——比如,為殺手念憐者,傾其生命亦在所不惜——本就沒有把生命當過什麼重要的東西來看待,必要時生命並非羈絆而是可供利用的工具……這樣一來,與他的初衷豈不相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