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貴妃一番話說得明妤啞口無言。
這是在怪她沒利用機會對衛風好好淒婉一場了。
你看,有皇帝的態度在那裏,即便她與衛家好事沒成,也是無可奈何、皇命難違,隻要她多裝幾天傷懷,寫點應景的詞句,甚或對衛風小小哭訴一番,便大功告成,既抓了人心又不落錯處。
可如今,在她的簡單粗暴下,好好一出恩愛鴛鴦被無情棒打的煽情熱淚戲,被三言兩語演成了無情無義拋棄情郎的女版陳世美,實在讓幕後策劃的人扼腕。
“好了,以前母妃也有考慮不周,今天起芳華就跟著你。你不小了,該有個得力的人在身邊。”
明妤聽到尤貴妃提的人名,不免額角微微冒汗。
對芳華其人,她印象可謂極其深刻。在繈褓裏時,曾一直聽尤貴妃叫芳華辦事,當初以為是如何的美人,誰曾想睜開眼看得清了,麵前站的是個寬額闊嘴、粗壯有力的黑黝婦人,一副足可以鎮宅的模樣,立刻把她嚇到了。
不過芳華相貌雖不美,為人卻粗中有細,能文會武,辦事狠辣利索,是自尤貴妃出嫁前就跟隨她的左膀右臂。
明妤感歎,有尤貴妃這樣的親娘真是好,可惜她少喝了孟婆湯,對這位母親總沒法太親近,又因為經曆來生轉世,對生死看淡,少了很多進取心,也就浪費了她不少心血。
退出德懿殿,明妤嘖嘴,她身邊多出的何止芳華一個,更有四男四女,正好可以輪兩班日夜守在她身邊。
明妤左右看看,這些人步履沉穩,目不斜視,都不可能是臨時準備的,尤貴妃應該把為她出嫁立府準備的人提前動用了。難道前頭真有大事?
因尤貴妃關照她去探一下皇帝,在芳華的督促下,明妤沒能回她自己的寢殿,直接去了皇帝的乾政殿。
大正朝的皇帝已經用“偶感風寒”的名頭歇了好幾天,不過外界對此的態度倒是淡定,因為大家一致認定,皇帝這次的不適,是被突然出現的“親家”引發的。
明妤帶著她身後壯大的隊伍在宮中緩緩而行。
陽光透過高高的宮牆,在地麵落下黑白分明的分割線。一切看去那麼自然,又那麼的……不真實,明妤心裏湧起熟悉的違和感。
換了誰突然之間從出生成長二十多年的地方莫名“轉移”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會迷惑不解。
又因為當時的毫無征兆——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災難、意外,就一道光、一聲響,人就“過渡”了……一切都讓她擔心某一天,在這裏的她也會突然“消失”,重新再換一個世界過活。之前是現代,這次是古代,下次會是仙幻嗎?
那麼,一切再好,對她又有什麼意義?
乾政殿裏藥香輕悠,更有清朗的笑談聲傳出。顯然明妤之前,已經有其他人來了這裏。
殿門外內侍並未讓明妤等候,直接引了她自側麵圍廊往後走,想來皇帝早知道她要過來做好了安排。
殿內一座兩人高的飛龍雕花屏風將寢殿分隔成兩部分,皇帝在前,明妤在後。內侍退出後,芳華無聲地抬手,示意明妤站上前些,好透過屏風上的龍睛暗孔看前麵動靜。
這樣的安排用意太過明顯,外麵來的必定是傳聞中冒出來的“公子”。明妤對偷窺不怎麼有興趣,但既然皇帝貴妃費心安排了,看一下也無妨。
“陛下無須擔憂,不過小小風寒,不日即愈。”
屏風前正為皇帝把脈診聽的年輕人恰好此刻收回手,因說話的緣故,臉略抬了抬,讓明妤將他的樣貌看了個仔細。
“嘶。”暗吸口氣,明妤被撼動了。
她一直以為衛風是她兩世加起來見過的最好樣貌,沒想到眼前這位毫不遜色,朗目如玉、修眉如竹。尤其不同於衛風穩重裏帶點隱隱的沉鬱,他的氣質更加內斂雅致,真真是風采濯濯,讓人驚豔。
禦榻前的年輕公子不知此刻正有人將他上下品評,他眉間微蹙,略一沉吟,片刻後又繼續道,“隻陛下擔天下之責,思慮之事繁多,長此以往於陛下的舊傷不利。”
“舊傷?”明妤頓時被這兩個字引回了些注意力。
她從不知道皇帝有舊傷,尤貴妃更沒提過。是當年北王叛—亂時候留下的?明妤暗暗觀察皇帝的神色,覺出皇帝有那麼絲的尷尬,可見未曾想對方會提到此事,估計這“傷”並非能放在明麵上談的。
好在那濯濯公子說完這話後沒再看向皇帝,隻躬身道:“晚輩擬一方子,可由太醫院製成丸劑,陛下每日服用,當無大慮。”
說完,他提起備在一側桌案上的朱毫,寫了起來,就好似剛才說的是件極其普通、大家都知道的事。皇帝的臉色立刻恢複了正常。
明妤確定無疑,這位公子非常知道皇帝的“傷”是什麼內容,點出這話前已經沉吟思考過,所以對皇帝的反應有了準備。
不過,這位公子的舉止言談,真是無一不優雅啊。明妤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他身上,直看得她手癢,不知怎樣的事情才能讓這樣的翩翩公子失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