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甄堯對她說,竹喧一定不敢想象她正身在三國亂世。
即使是甄堯已經說過了的現在,她也並不十分相信她現在所在的確實是三國亂世。
看看這一家人侍書弄畫、觀鳥賞花、鼓瑟擊缶、穿金戴銀的日子,哪裏有一點點身處亂世的樣子?說這一家子正活在大唐盛世她還覺得比較靠譜。
現在應該說什麼?真不愧是世吏家族,亂世之中還能保得一份安寧?母親兄長持家有方,多得摯友親朋照料是以無恙?
竹喧看著屋外那片湛藍湛藍的天,托腮歎氣。
或許她應該說,果然亂世之中女兒都值錢,隻是訂了婚事就能謀得夫家庇佑。
所以夫人才會把“福兒”當成日後榮華生計的保障吧?
不管怎麼說,這種事實已經擺在她麵前了。於竹喧而言並沒有多大影響,畢竟她還是想要回去的,而且現在福兒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即使定下親事也輪不到她來出嫁過門——當然這是說她能夠順利回去的條件下。如果不能回去,就表示她會被當成攀親戚的工具嫁給某某權貴的可能性又提高了許多。
“戰亂年代肯定也不流行孤女事母這一套吧?增加人口才是王道,於是相對而言新生兒死亡率就會大大提高。可憐的小家夥能平安活到八九歲也算不容易了……”對著銅鏡裏那張滿是稚氣的小臉一陣嘟囔,竹喧搖搖頭,推開那一堆梳妝用的細碎東西,招呼侍婢將飯食送進來。
甄家富庶,所以飲食菜色也算比較豐盛——這完全是竹喧的主觀判斷,畢竟她沒去過貧苦人家,無從對比。單純以送到她麵前的容器數量和這段時間吃肉的頻率來看,菜色和飲食內容應該算是非常豐盛的了,這一切都讓她覺得十分滿意,當然有一點除外……
“這個,”她指了指麵前一隻陶碗,碗裏是稍顯渾濁的淡褐色液體,零星還漂著少許油花和蔥薑,“歸你了,拿去吃幹淨。”
看著侍婢感恩戴德地施禮致謝,而後捧起陶碗吃得心花怒放的模樣,竹喧隱約覺得自己的眉梢在顫動——那碗東西,叫做“茶”。
她這輩子,或者說上輩子,喝過名茶無數。就算是沒有劍南蒙頂石花,湖州顧渚紫筍、東川神泉小團、昌明獸目、峽州碧澗明月、芳蕊茱院萸簝、福州方山露芽、夔州香山、江陵南木、湖南衡山、丘州含膏、宜興紫筍、婺州東白、睦州鳩坑、洪州西山白露、壽州霍山黃芽、蘄州蘄門團黃,有點碧螺春、龍井、鐵觀音總可以的吧?最不濟也應該是茉莉繡球、當年的普洱,像這種用蔥薑爆鍋後下花椒大料茶葉煮大米的東西,不要指望她會往嘴裏送。
一千八百年的社會生產力差異還真是要命。
這麼想著,竹喧慢慢往嘴裏塞著食物。
所謂的一千八百年,不過是她這麼認定,是真是假還有待驗證。但是看甄儼的表現,再綜合一下身邊侍婢絕對大字不識一筐、某些簡單詞彙還需要她來解釋半天的文化狀況,即使她想偽裝天真問一句“現在是哪朝哪代哪一年”,恐怕都會變成無用功——這種問題不能拿去問問甄儼甄堯,太容易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那麼,搞清楚現狀的辦法就隻有訴諸文字,查找人類文化傳承的最主要載體:書。
“福兒”大概是不識字的,不過竹喧能讀會寫就行了。隻是看現在的吃穿住用,所謂的“書”八成還是竹簡,不知道這麼有錢的家裏能不能有比較多的帛啊。想到東方朔抬了上千斤的竹簡上殿麵聖的慘烈場景,竹喧不由一陣寒戰。
這麼小的身體肯定沒有那麼好的體力,肯定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