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們沒有母親?
為什麼她們沒有父親?
為什麼生病在醫院的時候別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在病床旁、床頭的櫃子上堆滿了好吃的水果零食罐頭還有巨大的絨毛玩具而她們隻有三個人擠在一起講些別人聽不懂的笑話?
竹喧眨眨眼。她不嫉妒,從來都不嫉妒。她知道不會有任何人把任何東西毫無代價的送到她麵前,不管想要什麼,都要自己動手,這樣才能活得開心。所以高中和大學的宿舍斷電關燈的時候她在衛生間昏黃的燈光下整晚整晚背書,所以眾多記者界的前輩要給她這個小小新人下馬威的時候她扛著被棄屍街頭的威脅接下誰都不敢動手的采訪。
後來,她揚名立萬了。很多人恨她,也怕她。隻要她願意,可以隨時讓很多人身敗名裂傾家蕩產。不管到什麼地方,總會有人迎過來奉承。她能把那麼多人翻弄於鼓掌之間,她還要嫉妒什麼?
隻不過,很長很長的時間裏,她想著“你是在醫院的花壇裏被我們撿到的”這句話的時候,經常琢磨不明白,把還在繈褓裏的女兒放在冬天陰冷的醫院花壇裏的男女,當時應該是怎樣的心情。
如果換位處之,假使她沒有被扔掉,而現在要被嫁去西涼的人是她,那一對男女會不會有膽子撲到夫人麵前拉著夫人的衣角為她哭訴哀求?
搖搖頭,竹喧冷笑,肯定不會。
於是狼狽委地、哭求不停的陳氏在她眼中倏然變得可親可敬起來。
就算為了對得起陳氏的一片父母心,她好像也該出麵說點什麼才好,即使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麼想著,竹喧從暗處緩步走到榻邊,朝夫人一禮。
“母親,三哥說你叫宓兒過來,不知有什麼事?”
夫人見她過來,也沒有了繼續理會陳氏的心情,索性放任陳氏繼續死命拉著她的衣角哭訴哀求,轉過頭來看著竹喧,道:“你是家裏最懂得輕重規矩的,等榮兒醒了,你好好教導她何謂賢良淑德,何謂父母媒妁。這樣尋死覓活,不但救不了她自己,還要將我們全家牽連進去,若是她還有半分孝心,就讓她安安分分等著擇日送她去西涼。”
竹喧麵上恭敬應下,心裏卻疑惑起來——甄宓上麵四個姐姐,現在大姐出嫁,老四出了事情,怎麼看都應該由二姐三姐出麵管教才對,怎麼會輪到她這個幺女頭上?
但是目光掃過屋內的女子,瞧見二姐三姐嘴角不屑的笑,她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恐怕那兩個也是這樣被“賢良淑德,父母媒妁”給逼得與誰家定了婚事,推也推不得,逃也逃不了,心中難免會有怨言。更何況那兩個是先夫人的親生女兒,支使起來大概也沒有那麼容易,所以這份八成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就落到了她的腦袋上。
不過這有何難?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要擺平她,對竹喧來說簡直不成問題。
“母親請放心,宓兒一定會好好勸說四姐,讓她安心待嫁。”看見夫人滿意地點了頭,竹喧在心內微笑,補充道:“隻是,二姐三姐都還不曾過門,若是這樣就送四姐遠赴西涼,恐怕有違長幼有序的祖訓,還請母親三思而後行。”
此話一出,夫人連連點頭稱是,陳氏也滿臉驚喜,連番磕頭致謝。
竹喧輕笑,扶著夫人起了身,目送眾多不知是來受訓還是來看熱鬧的女眷離開。
最末時,她忽然問了一聲:“四姐究竟怎樣了?幾時能轉醒?”
夫人回頭,頗為不屑地看了一眼榻上蒼白虛弱的女孩,“割了手腕放血,明眼人看就知道不是真心尋死的。誰知道她要睡多久。”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隻餘竹喧對著榻上的甄榮一陣目瞪口呆。
割腕自殺?這個死法是不是……太現代了點?古時候難道不都是抹脖子的嗎?
驀然,一句話闖入她腦海——割腕自殺其實是最舒服的方法,痛感不是特別強,緩慢失血會造成一種很飄忽的幻覺,據說就像吸毒一樣。
跟這句話一起從記憶底層浮上來的,還有那個一雙鳳目、戴著銀絲眼鏡、看起來精明幹練但是實際上是個纖弱小女人的女子捧著一本刑偵相關的書籍倚在灑滿陽光的窗邊微笑的模樣。
竹喧慢慢坐在榻邊,輕輕握住手腕上的傷口被包紮得十分恐怖的女孩的手。
“葉紫……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