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不歡而散。
“方才我們在鬼門關繞了一圈。”林序自然是看出了悅寧的不高興,但有些話,如今他不得不說,“她若有心,我們現在是一具屍體了。”
“什麼意思?”悅寧皺了皺眉。
“琴默,方才她彈的曲子正是當年狄子安所彈的琴默。百琴俱哀,玉石俱焚,這個傳說你聽說過吧?”
悅寧自然是聽說過的,他冷冷一笑:“玉石俱焚?她也得有那個本事。若琴音能殺人,還用得著將士們一刀一槍地打天下麼?”
悅寧素來醉心兵法,對雅器一道並不十分精通,林序解釋:“殺人的不是琴音,而是琴音引起的鳴震,它能激蕩人的五髒六腑,使人非死即傷,當然,彈琴之人便是首當其衝。”若非如此,當年的狄子安又如何能用這短短的幾個音符便讓百琴哀鳴,與敵人同歸於盡?
他這麼一說,悅寧倒是想起方才琴音響起之時,身體確實有些不適,他隻當是被那尖銳的聲音擾得心煩,卻未料到是這個緣故:“即便是如此,也未免誇大其詞。”
林序搖頭,正色道:“但凡是名琴,總有其不凡之處的。普通的琴或許不能,但是方才的那架雲濤,殺人,卻是足夠了。她的指法稍有偏差,方才毀掉的就不僅僅是雲濤了。”
悅寧緊了緊拳頭:“她是在向本王示威!”
林序拍拍他的肩膀:“悅寧,你不該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的。隻當她是一個可用之人吧!”女人,是可以動心的,可以疼惜愛慕的。可用之人,可以欣賞,但必須物盡其用,必要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兩者是有本質的區別的。
“收起你肉麻的安慰,本王沒對她認真。”悅寧輕巧地揮掉他的手,“情這麼麻煩的東西,本王可沒興趣沾。”
他下意識的矢口否認讓林序越發擔心:“茶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和辛小姐不要出差錯才好。”
悅寧不置可否:“你還是擔心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吧,一會功夫,她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薔薇此時卻是被堵在偏僻的後花園裏,環顧了下四周,對上了黎鴛那笑得一臉慈祥和藹的老臉:“黎大人,這是何意?”
黎鴛擺擺手示意駕著薔薇的人下去:“不必緊張,老夫隻想找你聊幾句。”
薔薇揉了揉手臂,順勢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坐下:“黎大人請客的方式總是別出心裁。”
黎鴛對她的諷刺渾不在意,笑嗬嗬地道:“官場上混久了,多少要學點隨機應變的。”
他的自我調侃倒是讓薔薇樂了:“大人專程找我來,莫非……是舍不得那架雲濤,找我算賬來了?”
提起被毀的雲濤,黎鴛不免肉痛:“雲濤是狄子安唯一的傳世之作。”那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啊。
薔薇眨眨眼睛,俏皮地道:“您知道,別人的東西,毀起來總是格外不心疼的。”何止不心疼,簡直是痛快!
“隻要你願意,雲濤就是你的。“黎鴛毫不懷疑她的才華,就憑她能彈出琴默,憑她能把握分寸僅僅讓雲濤自毀而沒有傷人,她就不知比夏雙高明了幾許。雲濤贈與她,倒是名至實歸。隻是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這般恣意妄為,那樣一架曠世名琴,說毀就毀了。
聽出黎鴛的心痛,薔薇笑得更開心了:“既然雲濤是大人的心愛之物,為何還要拿出來做那可有可無的彩頭?”
黎鴛是兩朝元老,為官四十多載,在朝在野,聲望素來不錯,雖未進入中樞,卻也執掌了一州的軍政大權近有二十來年,根基穩固。一朝天子一朝臣,能被前後兩個皇帝都倚重的人又豈會是簡單的角色?今日她是輸是贏,對其他人來說不過是多一項談資而已,並不值得這般費盡周折。他今日的舉動,未免也太無聊了些。
“雲濤本是風氏珍藏,後來送給了家祖。”黎鴛之所以對這架琴愛若至寶,也是因為,它曾經代表了風氏的榮耀,“老夫不過是想知道,今日的風氏後人是否還對得這個姓氏,是否對得起身上的神之血脈。”
“對得起如何?對不起又如何?”薔薇從不奢望她的真正身份能瞞得過這隻老狐狸,索性也不否認。
黎鴛轉過頭去仰頭望著那淡藍色的天際,仿佛那裏有一位讓他仰視的神明:“五十多年前,風氏的最後一位神之血脈,是子鬱大人,在他手上,風氏和出雲國都走上了繁華的頂端,也正是在他手上……”黎鴛微微搖了搖頭,輕輕一歎:“繼承了他血統的人,不該是個無用之人。”莊子鬱,十六歲為相,是出雲國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宰輔。三十六歲時,風氏滿門被滅,風氏一族從此退出了朝堂,成為了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