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晚從馬車裏出來時外麵已是黑夜,被冷風一吹,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的身子滴溜溜地打了個寒戰。
馬車外燃著熊熊的火把,北悅寧的一張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印襯下格外陰沉,他攤開的手掌上是被歸晚丟棄的帕子,上麵赫然是那兩顆毒蒺藜:“沐大人不該跟我解釋一下嗎?”
歸晚仍保持著一手撩開馬車車簾的姿勢,北悅寧手中的東西讓她知曉了發生了什麼事,她死死地拽住了馬車的簾子,卻仍覺得自己搖搖擺擺地站不穩:“我太大意了。”北悅寧霸道的個性她如何不知?此時被他揭穿了身份,意味著她此生再也見不到她最在意的那個人。當日一別,竟是死別,這或許就是宿命吧!任你再如何努力,如何算計都逃不開的宿命。想到這裏她低頭笑了,笑地眼角亮晶晶的,宿命啊,這可笑的,又叫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宿命。
她身後的馬車裏夜明珠透出瑩瑩的珠光,襯著她半坐在車轅上的身影分外柔和,她的笑容輕緩,帶著依稀的明媚與天真。北悅寧卻覺得天底下最惡毒的女人加起來也未必有如她冷酷,他一把甩掉手上的東西:“太大意了?”她這算是承認了她的身份麼!
她可記得當年他為了保她,如何拋卻尊嚴跪地苦求,成了天下的笑柄?她可知道她服毒自戕之時,他是多麼挖心挖肺地疼痛?她可知道,這些年來,他強忍著失去她的錐心之痛,不願去回憶,不願再去想起她,可總是不自覺地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可是她呢?明明在他眼前,卻狠心不與他相認。如今被他揭穿,卻是這般輕鬆地說了一句“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你跟我說的辛薔薇中毒後不堪痛苦自殺的事,也是假的嗎?”北悅寧心底仍有一絲希冀,或許,她是有苦衷的。
歸晚勾了勾唇:“那些,自然是我編的。”她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輕易地打破了他的希望。
北悅寧死死握著拳頭,睚眥欲裂,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憤怒:“辛薔薇,本王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女人!”
沐歸晚不知道為何她現在仍能這般從容地應對,甚至還能出言提醒:“王爺,您失態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吧。既然注定此生已不能相見,她傷心又有何用?
北悅寧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望著她的眼中閃過寒芒:“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得這樣不可理喻,早知如此,本王情願你早就死了!”
歸晚無視他的怒火,靠著車轅挑釁地笑道:“微臣不僅不可理喻,還有仇必報。”
北悅寧欺近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衣領:“你什麼意思?”
“唰!”歸晚的護衛齊齊拔劍。
她膽敢叫人拿著劍指著他!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是皇帝名義上最寵愛的兒子,她竟然拿劍指著他!北悅寧臉上戾氣橫生:“辛薔薇,你敢!”
歸晚抬了抬手,示意護衛們不要衝動,就著被扣住衣領的姿勢抬頭望他,懶洋洋地笑道:“誠王殿下何必惺惺作態?方才那些步家的殺手可不是你派來的嗎?先是把人逼入絕境,再施以援手,這種招數,想來你得心應手吧?”
他下意識反駁:“本王沒有!”她怎麼可以這樣冤枉他?
歸晚冷笑:“難道不是你暗中鼓動賈石標到這裏攔我嗎?”她現在才知道她下了多昏的一步棋,步家雖與誠王結親,卻仍是太子一黨,她事先並不知道太子因為林千夜百般拉攏她的事。所以在碼頭上才對步家軍的旁支下那樣的狠手,而後她以為步家嫡係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於是故意跟北悅寧透露洛心亂黨的據點一事,以這個為籌碼,為的是讓北悅寧還她一個人情,讓她平安出了宣州。
她千錯萬錯,錯在低估了林千夜對她的在意!活該她遭到報應!
原本以今日之勢,太子定會勸步家嫡係先忍下一百士兵被殺之事,拿這個籌碼向林千夜討人情,步家根本不會多為難她。她不知道林千夜為了她跟太子有那樣的約定,北悅寧卻是一清二楚的。知道她對林千夜的重要性,他就暗中煽動步家軍的賈石標在路上攔她,步家軍暗中投誠的是太子,林千夜定然會把這筆賬算在太子頭上,她受的傷越重,林千夜對太子就越是惱怒。而北悅寧卻在危難之際救了她,這一正一反,屆時林千夜會偏向哪一邊也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