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驚變(2 / 3)

風雨欲來。屋外的黑夜,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我覺得我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但是該來的還是要來,該走的也還是要走。樹欲靜而風不止而已。

此時,爹抬了手,“泠兒,過來。”

我站起身來,小腿微微的發著顫走到爹的身邊。

“泠兒,你是姐姐。以後逸兒就托付給你照顧了。不管我和這個家發生什麼事情,你要記住的是,好好的帶著你弟弟活著。”

“爹……”我的淚開始不爭氣的大顆大顆的落下來。這應該是最壞的打算,爹應已經預料到了什麼。

“泠兒,很多事情,爹想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可是現在來不及了。你娘她……咳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爹輕咳了幾聲,這個話題並沒有如我所願的繼續下去。

窗外的露珠從芙蓉花的花瓣依依不舍的滑落到了泥土裏,芬芳間又在泥土裏又綻放了一滴靜靜的花兒。

這個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當露珠陷落於泥土的瞬間。

我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清冷花露滿,滴瀝簷宇虛。

誰也沒注意到,屋內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那個被我吐茶幫我撚花的人。

一身黑色夜行裝,頭發用黑色的發帶束著。一張俊臉在全黑裝扮下顯得格外的白皙。

“都傻了?父皇的聖旨已經快到門口了,你們怎麼還在這?”他的聲像是狂風暴雨欲來之前的雷電,沒有任何預兆,直接而又簡潔。

屋內的四個人同時轉頭看向了他。七哥。

爹那雙血紅的眼睛,突然冒出了火焰。

“快,快走。”說完爹把我往外一推。朝著七哥看了一眼。我看見,七哥接過了爹爹的目光,然後迅速的點了下頭。拉著我就往屋外跑去。此時於伯也拉著弟弟一起跟過來。

府邸後院的花園裏,假山重重疊疊,長廊曲折幽轉。這裏伴隨著我多少快樂悠閑的時光。可是我從來沒注意過,一塊普通的路基石,也沒注意過一塊平凡的假山石。

於伯在這片重重疊疊之中左繞右繞,引著我們走進一個小小的人工雕鑿的山洞。在一塊路基石上使勁的踩了下去。我們身後的山石便吱吱呀呀的移開了一個隻容一人身通過的走道。

七哥迅速的拉著我走了進去。於伯半拽半抱著弟弟也擠了進來。然後於伯在走道的一塊石頭上拍了一下。吱吱呀呀中,密道的門嚴絲合縫的關上。

“於伯帶路。”七哥道。

從進入這個密道開始,世間上的一切都變得黑暗。沒有燭光,沒有月光。這對於我這個一直怕黑的人來說,簡直是覆滅的。我千萬次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前麵那個拉著我的手的人會帶我出去。

可是此時我的堅強,我的倔強此時都義無反顧的拋棄了我。如果前麵那個拉著我的手的人肯回頭看我一眼,那他肯定會被我的眼淚嚇倒。當然,他看不見。因為他不會回頭。

沒出息的我,全身開始顫抖。前麵那個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他沒有一絲停下腳步的意思,隻狠狠的握了一下我的手。

幽幽暗暗間我們似乎到了一個石室裏。於伯摸索間點用火折子點燃了房間裏的蠟燭。頓時清冷的燭火充斥在房間裏。

有人在用袖子幫我擦眼淚。

“這麼大了,還眼淚鼻涕一大把。”七哥眼睛盛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平時伶牙俐齒的我,語塞了。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於是,我目光轉過,當什麼也沒聽見。任由他的衣袖在我臉上肆虐。

弟弟似乎一直在做夢。醒著做夢。無聲無息的,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兩眼裏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他看著我望向他。他的眼睛裏突然回過神來。

“姐,你說爹現在怎麼樣了?”弟弟冒出了一句。

“能怎麼樣,通敵賣國是滅九族的死罪。”七哥麵無表情的回了弟弟一句。

“什麼?你把話說清楚!”我那本來已經沉入深潭的心,突然燃燒了起來。熾烈,灼熱。我一把抓住了七哥的手,死死的抓住,感覺指甲已經掐進了他的肉裏。

“是的,至少父皇的聖旨是這麼寫的。當然我不相信,要不也不會趕在那幫死太監前來接你們。”七哥又接著道“你爹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吃了冷箭,而且是毒箭。但是並不是致命的毒,我想隻是有人想叫你爹暫時不能動彈,束手就擒吧。”

好狠的人。讓爹乖乖束手就擒,帶上枷鎖,接受會審。以父親那樣驕傲的人,即使願意像周亞夫那樣餓死自己,也不會去接受別人的嘲弄。什麼人憎恨父親到如此程度?

抓住七哥的手指泛著蒼白,骨節似乎已經暴露在了空氣中,青藍色的血管正碎裂炸開。七哥略微蹙眉。

一片寂靜後。聽見頭頂一片嘈雜。有混亂的腳步;有垂死的呼救;有東西被摔碎;有東西被扯爛;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哭的人自然絕望,笑的人自然猖狂。

我摟了弟弟坐在石室的拐角。等待著頭上這片嘈雜淡去。七哥坐在我們的對角。

七哥雖是眉眼半斂,我能感覺很一股強烈的殺氣,在石室裏橫衝直闖。這不是我所熟悉的七哥。陌生。

於伯此時正在從石室的櫃子裏搜尋整理需要帶走的東西。

其實我有很多疑問,爹是如何知曉家中即將巨變,這個密道又是從何而來?難道爹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們會有這麼一天?爹難道真的會通敵?皇帝叔叔憑什麼斷定爹爹通敵?

我隻能自己默默地想。隻能把這些疑問壓在心裏。不能哭了,不能讓自己軟弱。那麼多疑問等著我去解開,必須堅強。

狠狠的咬下嘴唇,一股腥甜在唇齒間散開。

我笑了。仍然隻是嘴角微微的上翹的弧度。有道目光掃了過來。我勇敢的迎上。這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你才會有似笑非笑的目光。七哥。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上的嘈雜漸漸的散去了。死寂一樣的空氣蔓延開來。弟弟努力睜著淚眼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我則似笑非笑的眯著眼睛看著七哥。七哥則用陰霾的眼睛瞪著我。可能都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所以我們的目光一直是直視著彼此。於伯則仍背對著我們窸窸窣窣的整理東西。

“小姐,我們在這裏等一夜,等府外的圍兵撤了再走。”於伯的聲音依舊清淡。

“嗯。清泠和清逸一切全憑於伯安排了。”

“小姐少爺請放心。”

“嗬嗬,話不要說太滿。就算你能平安帶著他們倆出了將軍府。還得想想怎麼出城再說。”七哥略帶挖苦。“這姐弟倆如今可是在逃的朝廷欽犯。俗話說斬草除根,父皇是何許人,能輕易的放了他們倆出城?估計現在頭頂上正掘地三尺的在挖他們倆。”

我又開始笑了。從鼻腔裏“哼哼”了兩聲。斬草除根?朝廷欽犯?我和弟弟?

人都道帝王多涼薄,果然。前些日子,皇帝叔叔還召和我弟弟進宮接受父親的賞賜,對我和弟弟關愛備至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一轉臉,我和弟弟就變成了欽犯,而且是需要斬草除根的欽犯。

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而說這個笑話的人就坐在我對麵。他似乎好像正是那個編寫這個笑話的人的兒子。如果我爹有個萬一,那他豈不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此時七哥似乎讀懂了我的笑意。狠狠的瞪著我。“不管此事如何發展,我始終是你們的七哥。否則我也不會刀山火海的闖進來。”

弟弟拉拉我的袖子。他的意思我明白。他覺得我可能瘋了。這個時候一個正常的小丫頭,怎麼可能笑出聲來。她應該委屈,應該無助,應該雙眸凝淚,似霧霏雨。將自己最柔弱的部分露出來,讓人憐憫讓人嗬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