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晾滿鱷魚肉的院子出來之時,他左右手各牽一匹駿馬。
一匹是棗紅色,一匹是純白色。其實我一眼便看上了那匹純白色的馬,讓我想起了爹的雪影。
正想著,他已經把那匹棗紅色的馬韁繩遞給了我,自己一個縱身跳上了白馬的馬背。
漢家的官家小姐,會騎馬的估計隻是鳳毛麟角。但是他卻肯定我會。而且是毫不猶豫的肯定。這點讓我很是困惑。
牽過韁繩,那種熟悉的感覺,讓我想起了爹。
對於學騎馬這事,其實我以前納悶過。特別是我被從馬上顛下來摔的鼻青臉腫之時。我實在不明白,爹為什麼對我的騎射訓練看的那麼嚴格。以致七哥曾經懷疑我是不是男兒身,爹爹指望我以後領兵出征,封侯拜相。不過現在我終於了解了爹爹苦心。原來他早有預料……
飛身上馬。剛開始有些陌生,提著韁繩小跑了幾步之後。隨後那種天地馳騁任我逍遙的快感,遠隔了那麼久的日子,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邊。
在馬背上,掃去所有的煩惱和哀愁。一種從頭到腳的暢快淋漓,迎著風聲,讓我發自內心的大笑了起來。
“這才像話。”某人的聲音從我的耳邊冒了出來。
這個經常讓我煩躁的聲音,現在已阻礙不了我的好心情。
直接視他為透明。狠狠的朝馬屁股抽了一鞭子,雙腿夾緊馬肚子,雙手緊握韁繩。
這種飛起來的感覺,真好。
夏侯少桀此時與我並行。我們的身後是塵土飛揚。我們的前麵是一片寬廣天地。我的餘光感覺他灼灼的目光正盯著我看。
嗬嗬。真是抱歉,讓你失望了,你期待著我被狂奔的馬兒嚇壞的場景,估計這輩子你也沒機會看見了。
騎著馬兒狂奔了一天。到了驛站,感覺整個骨架都被顛散了。下了馬幾乎站不住腳,兩個腿不聽使喚的顫抖,還好被袍子罩著,要不肯定又要被某人笑死。
我從下馬以後就一直站在棗紅馬的身邊,替它刷刷毛,給它喂喂草,陪它說說話。
非我對此馬有多喜愛,主要是我的腿已經暫時不能邁步。
“這些不需你來做。小二會做。”夏侯少桀說著已經自行走進了驛站。
心裏一個竊喜。他沒發現。
過了好一會,腿終於不再顫抖了。剛緩慢邁步。他突然從驛站裏快步走了出來。
“掌櫃的說沒客房了。我們在這吃一頓,連夜去下一個驛站歇息。”他說話的表情很淡然,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
“嗯,好。”我低著頭,咬著牙。
其實我想和他說,沒關係,我已經在樹上睡習慣了……但是被他的眼睛看的,硬生生的將這句話壓進了肚子裏。
看著一桌飯菜,我毫無胃口。我隻想有一張床,一棵樹。讓我立刻趴倒入睡。
不行,最好還有一桶熱水,讓我好好的泡個澡。這一天浸到身上的灰塵,估計比步行十天加起來的都多。
“怎麼不吃?”夏侯少桀正有條不紊的,一口一口的吃著。
“不餓。”
“真的?”
我對著他的臉一個哂笑。“是的。”
於是他不再看我,自己獨自享用這一桌的美食。我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這桌飯菜,點的葷素搭配恰到好處,菜得色香俱全。可惜,我確實是沒胃口。
原來一個人吃飯的動作也可以表現的這麼優美。看著他慢條斯理的,一筷子,一勺子的往嘴裏送菜。
我不禁歎了口氣。
他放下了筷子,看著我。用眼神詢問我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沒什麼,就是有點累了。”
“哦。我以為你不會說這個字呢。”說著他非常優雅的把一塊雞丁送進了嘴裏。
然後用極為淡漠的口氣繼續說:“我以為你不累,這裏其實還有一間上房。我剛才想反正我們倆也不能住一間客房,所以還不如趕去下一個驛站,好好歇息。”說完,還搖了搖頭。烏發上的發冠閃著寒光。
“你……”我看著他那張故作鎮定的臉。已經斷定了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從騎馬,飯菜,到客房。一步一步設計好的。等著看著我的狼狽。我再次被他設計了。
我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將這些日子所有他對我的戲弄全部疊加在了一起。
感覺一股血氣,從我心頭一直衝到腦門。
鏘的一聲。我從劍鞘拔出了紫電。指著他。
店裏的一片嘈雜,突然就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我們這張桌子。
他的臉上又掛上了招牌式的譏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跪坐於草席的背,挺的很直。
他應該是等著接我下一招。
劍已出鞘,豈能收回。
我站起身來,朝桌子狠狠的砍了下去。立刻碟碗瓢盆飛濺了出去。桌子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