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1 / 2)

尚香:人生若隻如初見

後人在提到我時,常會這樣說:孫夫人,吳侯之妹,劉備之妻。然而,我其實有個很美麗的名字:尚香。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在劉郎浦,走投無路之際,我與丈夫奔上江中的小船,船艙中一人大笑而出,說道:“主公且喜!諸葛亮在此恭候多時。”他的笑容如此燦爛,促狹而爽朗,我一時被那樣的光彩懾住,仿佛一道強光驟然射向我的雙目,照得我眼前腦中一片空白,似乎天地萬物在這一瞬間悉數退去。

諸葛亮……就是這個人麼?慢慢地我適應了奪人的光輝,看清楚他的樣貌:綸巾鶴氅,

眉目清朗,年輕的麵容上意氣飛揚。他看著岸上追之不及的吳軍,用羽扇掩住唇角的一抹笑意。

是的,他總是這樣笑。在那個離故鄉並不遙遠的異鄉,他的笑容,是唯一讓我有那種“家”的感覺的東西。

睿智而沉靜的笑,溫煦而細微的笑,促狹的笑,開懷的笑,鋒芒畢露的笑……我如此癡迷於他的笑容,所以當陸遜的捷報傳入東吳時,我竟先想到了他唇邊那一絲憔悴而苦澀的笑。不想看,不忍看。當時有人報劉備死於軍中,我隻覺心中狠狠一痛,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他。

那天與他初見,他隻是望向我,微笑致意:“夫人。”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微微屈身。而在此後數年中,在我麵前他似乎總這樣立著,隻是我覺得,數年間,仿佛在我們之間有一場連綿不絕的清冷大雪,我眼看著他,越去越遠。

後來在荊州,劉備出征。我親眼看他如何勞累,深夜獨上高樓,總能看見,黑暗的荊州城裏,尚有一星昏黃而溫煦的燈光。我知道,那是軍師府的書房。而燈下的男子,也有如此溫煦暖人的笑容。我曾整夜凝望。那燈熄了不過一個時辰,年輕的軍師便又出現在練兵場上,雄姿英發,威嚴鎮定。

我喜歡坐在練兵場邊,看士兵操演。此刻的他如此快樂,雖然隻在唇邊掛一絲極淺淡的笑。唯有此刻,唯有演兵之時,看那些霜矛雪刃爽利幹脆地揮舞,他會有些欣慰似地笑。

而我清楚,更多時候,他麵對的是瑣碎而加倍磨人的事:糧草,稅收,刑事,災荒……這個荊州城中的一切他都要親自過目才安心,當然,最煩人的就是我的哥哥。

那夜我到書房尋他,他正在看信,見我來了,便收在袖裏,起身:“夫人,有何吩咐?”

我遲疑片刻,道:“我隻是來看看軍師。——夫君曾叮囑,不教軍師過於勞累了。”

他嗬嗬一笑,眉間鬱結稍減:“主公難道不知,這世上能管住我的,唯有他自己罷了。”他臉上似乎有些調侃之色,“夫人請回吧。不必為這事勞心了。主公回來若問起,也不必遮瞞。亮這廂謝過。”

我輕輕笑道:“謝什麼?”

謝夫人替我省了些想花招應付的神思。”他此時卻又板住了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失笑一聲,想了想,便告辭欲去。

他送我到門口時,袖中的信露出一截,我一眼便瞥見上麵蓋著哥哥孫權的印璽。我不由急速回身,一把抓住他的手,抽出那封信。落款是那個用熟悉的字體寫就的熟悉稱謂。果然,是我哥哥寄來的。寫得這般鄭重,絕不是私人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