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稱許才容雙絕代(1 / 2)

周瑜:稱許才容雙絕代

為什麼總是不能勝過那個人——這成為我直到死亡都不曾解開的心結。從小出眾的我被人讚為“才容雙絕代”,這五個字我總是引以為傲。然而見到他的那一瞬,我悵然若失。或許那時我已經明白,他才是配得起這五個字的人,隻是驕傲如我,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不過,從那一刻起,他便成了我追逐的目標。每日裏默念得最多的,竟不是曹賊的名字,而是:諸葛亮。諸葛孔明。

他舌戰群儒的風采隻是聽聞,而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的厲害,我不久便領教到了。果然幾句言語便可以教人火冒三丈,卻又偏偏隻得啞口無言。派子瑜去說他,被他幾句話堵得天衣無縫;用個必死無疑的劫糧差使難他,他化解得那叫一個漂亮,反把不是落到了我的頭上。

那時當著子敬,我脫口而出:“此人見識勝我十倍!”話音方落,我自己也不禁怔住,原來在心裏,我早認了輸。

此後的鬥智,細想來,竟不是因為惱恨他,而是因為,惱恨我自己。他那令人惱火又令人佩服的神秘笑容,不過是在這把烈火上,澆了一鍋油罷了。

還得從那蔣幹說起。本以為這一條反間計妙絕天下,幾乎是懷著忐忑的心情遣子敬去試探,可得到的答複,無異當頭一盆冷水。

然而那怒火居然澆之不熄,我又想出用三天十萬枝箭來難他。起先自覺此計太過無賴,可一連兩天孔明絕無動靜,我又不由有些得意。無論如何,這世間總有你諸葛孔明也辦不到的事罷。

眼看著離三天之期隻剩最後一個晚上,是夜四更,我強忍著笑踱到孔明住的小船邊。

無論如何,你也輸了一次罷?——我這樣想著,跨進小船——空無一人。

我急問江邊的士兵,回答是:“諸葛先生方才同魯肅先生一起駕舟向北去了。”

我當時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劇烈的驚訝震得我一時無語。半晌才問:“帶了多少船隻?多少士兵?”

那士兵說道:“二十隻船左右吧,士兵似乎不多不少,五六百人。都是魯肅先生調動的。”

我愈發驚愕,這又是哪一出?若說他二人是去投了江北曹操,我是斷然不信的。

“還有呢……還有什麼特別的沒有?”我鎖眉追問。

那士兵想了想,“啊”了一聲:“若真要說特別的,就是那船上紮的那些稻草了。”

稻草?我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望著江邊寒霧,我“啊”地恍然。江邊尚且如此,大江之上,想必更是……“快去叫幾個伶俐的,到江上望一望,江心可是大霧彌漫?”我吩咐。

那士兵和幾個同伴立時駕舟而出。不片時,幾個士兵急急回來。“了不得!都督,還沒到江心,就幾乎對麵不識,果然好大霧呢。”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不由仰天大笑:“諸葛孔明……諸葛孔明嗬。”我正舉步欲回,忽然江上傳來一陣擂鼓呐喊之聲。我想著曹營裏的惶亂緊張,有些遺憾今夜不曾同往,錯過這等有趣場麵。

而這擂鼓呐喊之中,竟夾雜著幾縷若有若無的琴音。悠然和然,絲毫不見紊亂地飄出來。我不由側耳細聽,惘然失神。想自己枉稱雅善音律,所得不過是一“技”,而他所達到的境界,才是“藝”啊。

如今想來,先前的口舌之利竟算不得什麼,眼下這幾縷琴音,分明透出了他的大誌向與大智慧。琴與人,我又各輸一陣。

我悵悵而歎,踏著縹緲的琴音,回帳去了。

這一生,我竟不能贏你一次麼?

不知如何,經此一事,我竟對他多了些親近之意,尤其是他的火攻之謀與我不謀而合時,我甚至有幾分“英雄相惜”的感覺。

那日深夜無事,難以成眠,我獨自到他的小舟上去尋他。隻見一襲雪白的鶴氅於夜色中,別有一番脫俗風味。袖口與衣擺的數道墨色,飄飛入深黑的夜裏。

我笑歎道:“本來想,就算先生才華勝瑜,瑜也總能在相貌風度上扳回一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