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個瓦解的時代把諸種族亂糟糟地拋出來,這個時代的人,他本身在身體內繼承了多種多樣的來源,這就是說,對立的和常常不僅對立的欲望和價值尺度,這些東西彼此相鬥,很少得到安寧。具有較晚的文化和破裂的光線的這樣一個人將一般地是一個較弱的人,他的最根本的渴望在於:在他之中的戰爭該結束了,對他來說出現了幸運,在與鎮靜的(例如伊壁鳩魯派的或基督教的)藥品和思維方式的一致性中,首先作為休息、不受幹擾、飽餐、最終統一性等方麵的幸運,作為“安息日的安息日”,以便用神聖的修辭學家奧古斯丁的措辭,他本人是這樣一個人。——但是,如果在這樣一種本性中的對立和戰爭像一種附加的生活的魅力和生活的向往那樣發揮作用,而且如果另一方麵在實施與他們自身的戰爭中的實際的技能和精明,因而自我克製和自我蒙騙也附加地繼承和培植到他們的強大的和不可調和的本能中。那麼,就產生了那種驚人的不可把握的東西和無法說明的東西,產生了為了勝利和為了引誘而事先被規定的謎一樣的人,後者的最美好的表現是亞爾西巴德和愷撒(——按照我的趣味,我喜歡把那個第一位歐洲人霍亨斯陶芬,第二位歐洲人弗利德裏希與這兩個人聯係起來),在藝術家中,也放進列奧那多·達·芬奇(Lionardo da Vinci)。他們恰恰出現在同一個時代,那時那個較弱的類型以它的對安寧的渴望處在顯要的位置上。兩個類型彼此從屬,並且起源於相同的原因。
16
隻要在道德的價值判斷中流行的有用性隻是群體的有用性,隻要目光隻轉向維持團體,並且非道德的東西恰恰與惟一地在看來對團體的持久存在構成危險的東西中被尋找。那麼,還不可能有“對最接近的人的愛的道德”。假定在這裏也已經有持久地小量地實施照顧、同情、合理、溫和、相互幫助,假定在這種社會狀況中已經有一些那樣的欲望在活動著,它們以後用尊稱被表明為“德行”,並且最後幾乎與概念“道德”合一,在那個時代中,它們還完全不歸於道德的價值評價的領域——它們還是在道德之外的。例如,一個同情的行為在最好的羅馬時代既不叫做善的,也不叫做惡的,既不叫做道德的,也不叫做非道德的,如果這同情的行為本身被稱讚,那麼,一旦它與某一個服務於促進整體、服務於國家(respublica)的行為相比較,至多一種不樂意的輕視與這稱讚相符。“對最接近的人的愛”最終總是某種次要的東西,與畏懼最接近的人相比,部分地是習慣的東西和任意的表麵的東西。社會的內部結構在總體上表現為被確立,並在外部危險麵前得到安全後,對最接近的人的這種畏懼重新創造出道德的價值評價的新的角度。某些強大的和危險的欲望,諸如事業心、蠻勇、複仇欲、狡猾、掠奪欲、統治欲,它們迄今在一種公益的意義上不僅僅受尊敬——當然,在與上麵所選擇的不同的名稱下——而且必須被大大地教育和培養(因為人們在麵對整體之敵人的整體的危險中持久地需要它們),它們現在在它們的危險性中被感覺到雙倍地強大——現在,對它們的排除的渠道是缺乏的——逐步地作為非道德的東西而受到譴責和誹謗。現在,對立的欲望和嗜好達到了道德上的尊敬,群體的本能逐步地得出其結論。如何多或如何少地對團體的危險的東西,對平等的危險的東西,在一種意見中,在一種狀況和情緒中,在一種意誌中,在一種才能中,這現在是道德的視角:在這裏,畏懼也又是道德之母親。在最高的和最強的欲望那裏,它們激烈爆發地使個人遠遠超出和高於群體的良心。一般水平和道德敗壞,團體的自我感就毀滅了,團體對自身的信仰,它的脊椎仿佛破碎了。因此,人們恰恰會竭力譴責和誹謗這些欲望。高級的獨立的精神性,追求孤獨的那個意誌,偉大的理性,已經被感覺為危險:一切把個人抬高到超出群體並使最接近的人畏懼的東西,從現在起叫做惡的、忍受的、謙虛的、自身適應的、等同性的思想,中等的欲望得到了道德的名稱和尊敬。最後,在很和睦相處的狀況中,越來越多地缺乏如下的機會和強迫性:把其感情教育成嚴格和嚴厲;而且現在任何的嚴格,甚至在公正中,開始擾亂良心,一種高級的和嚴厲的高貴性和自身責任心幾乎在傷害,並引起猜疑,“羊羔”,還有更多的“綿羊”增加了尊敬。在社會的曆史中有病態的柔和和柔弱的一個處所,在這裏社會本身袒護它的損害者,袒護罪犯,而且很嚴肅地和誠實地這樣做。處罰,這在社會看來似乎總有點不合理——確實,“處罰”和“應該處罰”的觀念使社會痛苦,使社會畏懼。“使罪犯成為無害的,這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處罰?處罰本身是使人害怕的!”——從這個問題,群體的道德,畏懼之道德,得出了其最後的結論。如果人們完全能夠廢除危險,廢除害怕的理由。那麼,人們也就同時廢除了這種道德,它不再是必要的,它不再把自身看作必要的!誰對今天的歐洲人的良心加以檢驗,誰將總是從一個個道德的折疊和隱匿中可以引出相同的命令,群體的畏懼之命令:“我們希望在某個時候不再有任何害怕的東西!”在某個時候——朝這方向的意誌和道德今天在歐洲到處叫做“進步”。
17
讓我們立刻再一次說我們已經一百次地說過的東西,因為耳朵對於這樣的真理——對於我們的真理——今天並非很樂意聽。我們已經足夠地知道,當一個人竟然如實地和不帶比喻地把人們當作動物時,這聽起來像侮辱人似的。但是,我們恰恰在涉及“現代觀念”的人們時持久地使用“群體”、“群體本能”和諸如此類的表達,這將幾乎作為罪責被歸於我們。這有什麼幫助!我們不能做別的,因為恰恰在這裏有我們的新的洞察。我們發現,在一切道德的主要判斷中,歐洲已成為一致的,還包括歐洲的影響在流行的一些國家。人們在歐洲明顯地知道,蘇格拉底不認為知道什麼,那條古老的著名的蛇從前許諾教導什麼——人們今天“知道”什麼是善和惡。當我們總是重新堅持那種相信在這裏知道的東西,那種在這裏以其稱讚和譴責而為自己歌功頌德的東西,那種自稱為善的東西,都是群體動物人的本能時,這必定聽起來是嚴厲的,並且很刺耳。按照日益發展的生理學對這種本能的接近和相似——本能是這接近和相似的征象。群體動物人的這種本能曾達到並且越來越多地來到前沿,達到優勢,達到對其他的本能的統治地位。道德今天在歐洲是群體動物的道德。因此,像我們對事物所理解的那樣,隻是人的道德的一種,在它旁邊,在它前麵,在它後麵,許多其他的道德,首先較高的一些道德是可能的,或應該是可能的。但是,這一道德用一切的力量抵抗這一“可能性”,抵抗這一個“應該”,它頑固地和無情地說:“我是道德本身,此外沒有什麼東西是道德!”——確實,借助於一種對最崇高的群體動物的欲望進行迎合和奉承的宗教,情況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我們甚至在政治的和社會的機構中尋找這種道德的一個日益可見的表達:民主的運動留下了基督教的運動的遺產。但是,至於其速度對較無耐心的人,對有病的人,對嗜好群體本能的人來說,還太緩慢和遲鈍,對此予以說明的是日益發狂的嚎叫,日益不加掩飾的無政府主義者的狗的露齒發怒,後者現在漫步穿過歐洲文化的胡同,表麵上與安寧的勤勞的民主主義者和革命的思想家相對立,還更多地與笨拙的半瓶醋哲學家和兄弟情誼之狂熱者相對立。這些兄弟情誼之狂熱者自稱社會主義者,向往“自由的社會”,但在實際上與他們所有的人在徹底地和本能地敵視與自主的群體的社會形式不同的任何的社會形式方麵是同流合汙的:〔甚至直到否定“主人”和“奴仆”的概念。——既不是神也不是主人(ni dieu ni maêtre),叫做一個社會主義的公式——〕在頑強地反抗任何特殊的要求、任何特殊的權利和特權方麵是同流合汙的;(這叫做歸根結底反抗任何的權利,因為當一切人是平等的之後,沒有人再需要“權利”)在對處罰性的司法的猜疑方麵同流合汙;(似乎這種司法是施暴力於較弱的人,對一切從前的社會的必然的結果的一種不公平的行為)在同情之宗教方麵,在憐憫被感受到的、在生活中受苦的人的方麵也同流合汙;(向下達到動物,向上達到“上帝”——“對上帝的同情”的放蕩屬於一個民主的時代)在同情之叫喊和不耐煩方麵,在恨死全部的受苦方麵,在幾乎女人般地不能留住聽眾、去掉受苦方麵,他們都同流合汙;在非自願的陰沉情緒和溫柔多情方麵同流合汙:(在溫柔多情的魅力下,歐洲似乎受一種新的佛教的威脅)在對共同的同情之道德的信仰方麵同流合汙,似乎這種道德是自在的道德,作為高度,人的所達到的高度,未來的惟一的希望,當代人的安慰劑,對從前的一切過錯的重大的擺脫;在對作為救主的團體的信仰方麵,在對群體的信仰方麵,在對“自己”的信仰方麵,他們都同流合汙。
18
我們,我們有另一種信仰——在我們看來,民主的運動不僅是政治機構的一種衰敗形式,而且是人的衰敗的,即被貶低的形式,是他的平庸化和價值的貶低。我們憑我們的希望必須向何處伸手?——在新的哲學家們看來,總是沒有選擇;在精神看來,要足夠的強大和本源,以便推動對立的價值評價,並且對“永恒的價值”加以重新評價和顛倒;按照預先派遣的東西,在未來的人看來,他們在目前應該把強製和繩結聯接起來,後者強迫幾千年的意誌走上新的道路。向人教導作為人的意誌的人的未來,作為依賴於一種人的意誌,並且準備重大的冒險,準備在培育和培養方麵作全部的嚐試,以便借以使荒謬和偶然之令人戰栗的統治(這種統治迄今叫做“曆史”)得以結束——“最大數量”的荒謬隻是它的最後的形式——為此目的,一種新的哲學家和下命令者在某一個時候將是必要的,在他們的形象那裏,一切在人世間在隱蔽的、可怕的、友好的精神那裏曾在此存在的東西都想顯得蒼白無力和侏儒化。這些領袖人物的形象在我們的眼前飄浮:我是否可以大聲地說出它,你們自由的精神?有些情況,人們為了它們的產生部分地必須創造、部分地必須利用的那些情況;假定的道路和檢驗,借以使一個靈魂生長到這樣一個高度和強度,以便感覺到強製趨向於這些任務;對價值的一種重新評價,在它的新的壓力和錘子下,一個良心被鍛造,一顆心被變成銅鐵合金,使它承受這樣一種責任心的分量;另一方麵,這些領袖人物的必要性,令人驚恐的危險——他們缺席或可能變壞和蛻化墮落——這是我們的真正的憂慮和沉重的心情,你們知道嗎,你們自由的精神?這是任重道遠的思想和雷雨,後者經曆我們的生活的上空。很少有像必須看到的、猜到過的或共同感覺到的這樣的劇痛:一個特殊的人如何迷路並且蛻化墮落;但是,誰對全部的危險有罕見的眼睛(這危險就是“人”本身在墮落),誰像我們一樣認識到難以置信的偶然性(這種偶然性迄今在人的未來方麵起著它的作用,——沒有一隻手,更沒有“上帝的”一根“手指”參與起的那種作用!),誰猜到厄運(這厄運在白癡的天真爛漫和“現代觀念”的輕信中,還更多地在全部基督教——歐洲的道德中隱藏著),那麼,誰就受苦於一種無法比擬的害怕——他甚至用一種目光把握住一切還靠有益地聚集和提高力量和任務從人中可以被培養的東西,他憑他的良心的所有知識知道。人如何對於最大的可能性來說還未被充分利用,而且人這類型已經多麼經常地站在神秘的決斷和新的道德之旁;他還更好地知道,根據他的最痛苦的回憶,具有最高檔次的很有前途的人迄今通常為一些可鄙的事物而粉身碎骨,沉陷淪落,成為可鄙的。人的全部的蛻化墮落,淪落直至成為今天在社會主義的笨人和淺薄者看來作為他們的“未來的人”的東西,作為他們的理想!——人的這種蛻化墮落和貶低為完全的群體動物(或者像他們所說的,成為“自由社會”的人),人動物化為具有相同的權利和要求的侏儒般的動物,這種動物化是可能的,這是毫無疑問的!誰一旦對這一可能性徹底地加以思考,誰就比其餘的人更多地認識一種憎惡,而且也許還認識一個新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