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說的擲地有聲,可是獨孤皇後卻苦澀的笑了。
她揮揮袖,前所未有的褪去金鳳的光芒,她的眼底是湖,心底是石,石頭沉進了湖裏,連聲響都不會發一聲。
她的唇紋路很深,即便用胭脂覆蓋也蒼涼不已。
她的手背青筋泛起,幾月的病痛折磨的她不成人形。
可如今,她還要敞開她二十多年來都從未敞開過的胸腔,在裏麵放一片可以承載萬噸大船的浩浩海洋。
她垂下眼簾,聲音微乎其微:“罷了罷了,本宮守了皇上這麼多年,也算是履行了當時的諾言,如今就趁著本宮的生辰,幫皇上納個妃子吧!”
她的心像是被尖刀穿過,疼痛難忍。
她轉頭強顏歡笑,對著眼前那個和自己從金釵走到遲暮,從春花走到葉枯的人,淺淺的笑著。
猶如三十年前二人相見時的模樣。
她穿著五彩琉璃裙,騎在馬背上燦爛的笑。
他手裏握著長笛,站在不遠的山頭上大聲呼喚。
“獨孤伽羅是我楊堅這輩子的唯一所愛,唯一的妻子!”
惜往年,清風陣陣,白雲漸散。
君未娶,妾未嫁,從未相知相戀相懷念。
“臣妾對大隋江山社稷有愧,不如就由臣妾做個媒,封了,封了臣妾宮中的婢女陳惜若為貴人吧!”
她的聲音如泉水盡頭垂直而下的瀑布,沒有一絲一毫轉換的餘地,清漣又決絕。
她的心清朗如明鏡,不被一絲一毫的灰塵迷了眼。
她撐著最後的力氣慘淡的笑:“皇上為臣妾準備的這個生辰宴會,臣妾真的很喜歡呢......”
說著,她嘴角的笑停滯了,澀澀的眼光也靜靜地消失了,她跌落的身子就像一片紅葉,沒有疾風的挽留,沒有樹枝的支撐,就這樣,輕柔,舒緩的落在了地上。
灑下一地耀眼的金光,還有九隻欲飛的鳳凰。
“羅,羅兒......”
文帝看著她輕盈的身子,內心激蕩的情緒一點點的蔓延開,他的耳旁一直回響著她方才情深意重的話。
這麼多年,是愛,是恨,是畏懼,還是敬仰?
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他們跨過漫漫年華?
文帝微微地抬起手,卻又迅速的放下。
他的眼前出現了獨孤皇後陰狠的鼻眼。
她殺了他一時衝動寵幸過的所有女人。
她殺了他的尊嚴和皇帝應有的光輝。
她殺了他心底的愛,連愧疚都被她殺得一點不剩。
文帝怔怔地看著她,眼神空洞無神,就連窗外似火的驕陽也黯淡了下去。
他輕輕揮了揮手,說道:“傳朕的旨意,封陳惜若為更衣,賜號意,居淑春宮,今日,就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