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親眼目睹了這樣一幕情景:二○○二年三月三十一日上午九時,值班的醫生第三次催促曾梅;“吊針不能停,你得趕緊買藥水來。”曾梅咬咬牙,輕輕推了一下蜷縮在她腳旁睡得正香的女兒。記者怎麼也沒有料到,隻睡了一會兒的穎穎竟然像戰士聽到衝鋒號一樣,一躍而起,迅速穿好衣服,攥著六十元錢上路了。
穎穎要到十多公裏外的火車站旁邊替媽媽買藥。醫院的藥貴,媽媽用不起,兩年多來,媽媽的藥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穎穎從批發市場買回來的。步行十分鍾後,穎穎登上開往火車站的二十八號公共汽車。半小時後,穎穎到達常德市吉春藥業有限公司。
一點二米的櫃台太高,穎穎踮著腳也看不到櫃台裏的售貨員,她隻好跳起來喊:“阿姨,請給我十二盒菌必治針藥水!”
付了款,穎穎搖搖頭對記者說:“這裏批發隻要五元一盒,可醫院要四十元。”她還告訴記者,十二盒藥隻夠媽媽用四天。但由於沒錢,她不能一次買更多,隻能等她賺到錢再來買。從倉庫裏拿到藥後,穎穎沒立即出門,而是蹲在地上將藥一盒盒從塑料袋裏拿出來點數,直到確認無誤後才背起袋子往回趕。
十時四十七分,穎穎將針藥水送到護士手中。十時四十九分,她到門診交費,然後拿著媽媽的血樣到中心值班室化驗。十時五十三分,給媽媽倒尿盆,開始洗媽媽換下來的內衣……曾梅病房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包奶粉,那是三月三十日穎穎從副食批發市場買來給媽媽補身子的。旁邊還有一瓶價值兩元的蘆薈洗麵奶,穎穎說媽媽愛美,讓她高興高興。同時批發回來的還有一小包袋裝麵條,為此,穎穎被媽媽責怪了一通:“麵條買袋裝的多不合算,下次去菜市場一斤一斤地買散裝的。”穎穎知錯地點頭。
穎穎喜歡一首歌:“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愛隻肯為你勇敢,你會看見幸福的所在。”此前,記者沒有想到自己會被F4的歌感動,然而,這首《流星雨》,因著穎穎的喜愛,更因著酷似她和媽媽命運的真實寫照,不能不令我潸然淚下。命運的寵兒F4不會知道,他們原本輕飄飄的歌,已經承載了一分屬於一個七歲女童的沉重的愛。
優異的學習成績,點綴她多夢而憂傷的童年。
三月三十日傍晚從長沙趕往常德采訪時,記者並不知道曾梅再度住院。常德市著名慈善家、陽光孤兒院院長楊紹軍老先生,帶記者去找在一個小胡同裏租住的穎穎母女。在一間破爛不堪的棚屋裏,住著穎穎的鄰居、以賣菜為生的吳老太太一家。記者問老太太的小孫女是否認識帥穎。衣衫襤褸的小姑娘回答:“就是賣花賣瓜子的帥穎嘛,誰不認識,她真可憐!”這句出自生活在最底層的小姑娘之口的憐憫話語,重重地抽打著記者的心。當時,我真的無法想像,能令一個本身已很可憐的孩子產生加倍同情的穎穎,究竟會可憐到什麼地步。
之後,記者在常德市各街頭四處尋找穎穎,整整三個小時過去了,終究沒找到那個不知在夜幕裏的哪一個角落討生活的小女孩。
也許是天意故意刺痛人心,三個小時中,我竟然三次經過一家“肯德基”快餐店。店裏燈火輝煌,坐著上百個滿臉幸福的孩子,誘人的香味嫋嫋地飄出門外。第二天,穎穎告訴記者,她幾乎每天從那個地方經過,也知道那是別的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可是,她隻能偶爾趴在玻璃上看一眼,不能進去,因為裏麵的孩子不買花,也不愛吃五角錢一包的瓜子。對穎穎來說,“肯德基”如同它的故鄉一樣,離她太遙遠了。
離穎穎同樣遙遠的還有別的孩子的天堂——遊樂園。去年秋遊,老師組織同學們去遊樂園,每人得交十元。花十元去玩一次,那是穎穎絕對無法想像的事!同學們秋遊那天,穎穎一整天賣瓜子都沒精神,回到租住的小屋,她一聲不吭地在門檻上坐了很久、很久。
今年新學期開學後,學校動員學生訂牛奶,穎穎班上的同學都訂了,隻有她沒訂。可穎穎一直是“老師的小幫手”——由她給同學們分發牛奶。第一天回到家,她對媽媽說:“媽媽,我的嘴巴都快舔幹了!”原來,她每給一個同學發一瓶奶,就忍不住舔一下嘴唇。
穎穎也沒有任何玩具,隻是做夢時夢見過自己有個花皮球。三月三十一日,她去給媽媽買藥,發現醫藥公司門口的地上有一個“聖都牌小兒健身片”的空紙盒,撿起來時,她兩眼放著驚喜的光芒。原來,紙盒上有兩個彩色的卡通小人兒。她興高采烈地把這個“玩具”揣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