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郊野一片蕭索,白雪覆蓋山野,隻有車軸印子標示出道路。這條路曹丹菲每年都要走兩次,一次是父親忌日,一次是清明,她已在熟悉不過。胯下的這匹名為紅菱的母馬也是丹菲騎慣了的,雖然不比劉玉錦的玉獅子體健漂亮,腳力卻十分地好,雪地裏跋涉也不見吃力。
這樣輕裝快馬,午時不到,曹丹菲就到了高壩鎮。她並不進鎮,隻在橋頭的小酒館裏打尖歇腳。夥計手腳麻利地端來熱騰騰的羊雜湯,一盤子炊餅,並一盤自家醃的酸蘿卜。曹丹菲也有些餓了,撕了餅子就著羊肉湯吃著。
酒館那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有人拍案怒道:“牝雞司晨,國必有亂!張大人如此忠君愛國的棟梁之臣,竟然被小人讒言誣陷而蒙冤。滿朝文武功勳,都被那毒婦拿捏在掌中,連聖上都……”
旁邊一位書生忙按下這人道:“文兄,在外休要論天子是非。”
那書生義憤填膺地坐下,嗓音小了些,卻依舊喋喋不休,“張大人如今入獄,西北軍費可又成了一紙空話。還不知刺史大人如何應對……”
“那自有官府籌措,你我布衣,操心也是白瞎。”
曹丹菲皺著眉聽著。那一桌書生又議論著軍費短缺,朝中風氣日益糜爛,韋後幹預朝政,聖上成日觀花賞鳥,聽曲看戲,不問世事……
老板娘拍著孩子,對曹丹菲道:“這群書生最近常來這裏喝酒發,幾碗黃湯下肚了便百無禁忌。幸得天高皇帝遠,當家的也不管他們。”
曹丹菲掏出銅錢付了賬,起身告辭。走出酒館之際,還聽那些書生忿忿道:“宜國公主和親,更是恥辱。想我大周,中央之國,竟然要靠賣一個女子來換得邊疆安寧……”
曹丹菲微微搖頭,沒有再聽下去,策馬而去。
又行了一個多時辰,天色轉暗之際,終於到了土丘村。
土丘村位處山窪裏,有二十來戶人家,一半都姓曹。村裏田少,村民多是獵戶。
丹菲的故居就在村子東頭的山坡上,是三間石屋。陳氏當年帶著丹菲被曹家人逼得不得不離去,臨走前氣不過,一把火燒了屋子。因為曹獵戶就在這屋子裏咽的氣,村人也覺得這地方晦氣,這些年來並沒人來占房子,隻讓它就這麼閑置著。
後來丹菲回來祭拜生父,陳氏給了她銀子,把其中一間屋子稍微修繕了一下,供她臨時落腳。
曹丹菲騎馬進村,正是夕食當口,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孩童在穀場上戲耍。雖然天寒地凍,身上的棉衣也破舊單薄,卻不妨礙孩子們玩得熱火朝天,無憂無慮。
丹菲在旁邊看了片刻,想起自己幼時也是這般和同伴們戲耍到傍晚,狩獵歸來的阿爹會大步流星地從西頭那條路走過來,背上背著滿滿獵物。她便歡喜地朝阿爹奔去,父女兩人手拉手地朝家走。家裏,阿娘正做好飯菜,在籬笆門前眺望……
“阿菲,又回來看你爹啦?”一個村漢路過,把曹丹菲認了出來。獵戶家的女兒常穿男裝,他也對丹菲這身打扮不以為怪。
曹丹菲下了馬,朝那大叔點頭笑笑,“是啊,李叔,嬸子可好,春兒姐姐呢?”
“你春兒姐上個月已經嫁人了。”那漢子笑道,“你回來還是住你家老屋?我就讓你嬸子給你送點吃食去。”
“那就勞煩嬸子了。”
漢子扛著麻袋回了自己家,把曹丹菲回來的事告訴了自家婆娘。
李娘子正在灶間忙碌著,聽了便歡喜道:“這丫頭回來得正好,我蒸了一籠餅子,再切一斤臘鹿肉,一下就給她送過去。快把阿柱叫來,讓他給曹家送柴火。屋子荒了那麼久,不燒炕,晚上沒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