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興奮極了,“有獎金。”
“最好在當日刊出,否則她可能有時間更換衣服。”
“當然,當然。”
他逐日逐篇專欄出賣她——一個與他無怨無仇的毫不相幹的妙齡女子。
他時時在車子倒後鏡裏偷看她,她低頭審閱文件,麵色沉靜,象尊玉像,偶然抬起頭,看向窗外,但是一言不發。
全融島都知道她是一個孤兒,亦無兄弟姊妹,寂寞嗎?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她可能沒有時間問這個問題。
她呆視窗外神情至為淒宛,眼睛失神,變成大顆玻璃珠模樣,嗬。
那天早上,芝子專欄披露了晚服彩圖。
愛司第一個炸起來:“屋內有內奸。”
管家說:“不,由時裝店那邊泄露出去才真。”
愛司說:“對,店裏人多手雜。”
秘書說:“必須換一個設計師了。”
“王小姐怎樣說?”
“她看了專欄一眼,又再研究文件,她打算全麵回複英語教學。”
“那豈不是要招非議?”
“她背脊已插滿箭,弱勢政府管治難,哪能令人高興?說得好聽是共同承擔,說得難聽是人人水深火熱,政府一舉一動均會挨罵。”
說得再好沒有。
傍晚,小周去接王庭芳。夏季,日長,天色尚未全暗,隻見王庭芳緩緩穿著晚服,走出來,婀娜多姿,但不知為什麼,清麗的她帶一股不可抑製的寂寥。
她沒有即時上車,她在門口逗留一下,一陣微風吹來,衣褲飄起,煞是好看。
愛司一直在她身邊,是晚保鏢亦換上黑色晚服,豐滿身段畢露,不知配槍藏在何處。
終於她們上了車。
啟之已帶著筆尖攝影機。
怎樣跟進去呢?
到了現場,愛司忽然輕輕說:“十點是跳舞時候。”
啟之看著她。
“可以賞臉跳隻探戈嗎?”
啟之暗自叫一聲:天助我也。“我在這裏等你,你帶我進場。”
隻見所有客人都經過金屬探察器檢查,魚貫而入。
記者湧在門口,逐個貴賓拍照。
啟之看到林森帶著女伴昂然進入會場,唉,人各有誌,所謂青菜蘿卜各有所愛,他喜歡出人頭地,追逐名利,明天玉照上報。
十時正,愛司應約出來找他。
她帶他進場,隻見水晶燈下衣香鬢影,許多男賓手上拿著一個牌子輪侯與王庭芳共舞。
愛司輕輕說:“估計可籌得善款百萬。”
“那麼多?”
“樂隊已把每隻音樂縮成一分鍾。”
啊,輪到林森上去邀舞,啟之連忙對牢老友拍了好幾張照片。
真好笑,兩人舞步都由他所教,跳得中規中矩。
拍到了照片,啟之放下心,飯碗保住啦。
他帶著愛司下舞池,愛司高興極了,一口氣跳了三次。
啟之輕輕說:“我到露台站一會透口氣。”
愛司依依不舍,但也感心足,到底,這是她工作時間。
啟之走到露台,發覺是條露天長廊,另一頭,遠遠,距離十多碼,有個人影。
她坐在藤椅上脫下緞鞋,正在休息。
他看見她,她也看到他。
正想招呼,愛司找到了她。
啟之連忙躲到柱後。
愛司勸喻她回去。
她無奈穿回鞋子,跟著保鏢回到室內。
啟之輕輕籲出一口氣。
抬頭一看,月亮如銀盆般大,晶光燦爛,照著這地球億萬年。
他回轉宴會廳。
愛司說:“我送你出去。”
她推開橫門。
“小周,謝謝你。”
啟之連忙說:“哪裏的話。”
回到車裏,他把照片用手提電腦傳到報館。
照片異常清晰,林森與特首小姐臉容都十分清楚。
啟之看著照片微笑。
舞會十二時未散,但是王庭芳先走。
她上車不多久已經盹著,到了鳳凰台一號她才醒轉,進屋。
回到家,啟之發覺林森已經打了十多次電話來。
“精彩,啟之。精彩。”
啟之不去理他。
他脫下西服揉揉雙目,倒在床上,就這樣累極睡著。
第二天鬧鍾一響,跳起床來,頭一件事是淋浴,他發覺身體汗臭。
梳洗更衣,出來吃早餐時發覺鍾點女工一邊看電視新聞一邊打掃,滿臉笑容,指著熒幕說:“德政。”
隻聽得新聞報告員說:“自四月一日起,本島所有中小學均用英語教學,中文輔導,又取消學生購買大量教科書製度,筆記書本均由學校圖書館供應,不但省下大筆金錢,亦免學生每日背負沉重書包上學,引致百分之三十學童脊椎彎曲……”
鍾點女工興高采烈,“我家有兩個小學生,這下子好了,不用再吃苦了。”
這樣簡單,效仿歐美的優良方式,為什麼要待今日由年輕的王庭芳提出來?
他打開報紙,在頭版看到特首小姐與林森的跳舞照片,放到四分之一版麵大。
他搖搖頭。
林森的電話又來了,“啟之,我已派人送獎金來。”
啟之賠笑。
“繼續努力。“
那日回到一號,隻聽得眾人群議紛紛,秘書指著報紙:“誰拍的照片,它如何泄漏出去?”
“百多人在場,良莠不齊。魔高一丈,肯定會避過檢查站。“
“去查一查領先報老板怎會得到請帖。“
“好消息是共籌得三百萬,飛行眼科醫院興高采烈,明早出發飛往烏蘭巴托。”
“王小姐說,每次在報上看到自己的照片與名字,都會嚇一大跳,恐怕永遠不會習慣。”
“今日又收到電台邀請她為公益表演節目剪彩。”
秘書聲音低下來,“王小姐已經推辭。”
“為什麼?”愛司失望,“我正想看歌星明星。”
“私人顧問不同意她到這種娛樂場所去。”
“怕什麼,她是女子,又不會給人一種大帥捧戲子的感覺。”
“噓。”
管家開門給人客,一個相貌堂皇的白頭中年男子匆匆進來。
那人正是鄧伯誠。
王庭芳迎出:“誠叔找我何事?”
鄧伯誠急急說:“庭芳,此事萬萬不可。”
王庭芳答:“我已經決定了。”
“庭芳,沒有人預算你作任何事!今日官場環境險惡,不慎言行,動輒得咎,非公務員出身的你將被指分化社會,破壞社會和諧,後果嚴重。”
王庭芳嫣然一笑:“我不怕。”
“請收回成命。”
“誠叔進書房來談。”
啟之心想:“什麼事?”
做小司機也有好處,單顧自己起居飲食已經功德圓滿。
這時管家叫他:“小周你到飛機場去接一個男客。”
她給他一個小紙牌,上麵寫著LC兩字。
“留意班機號碼。”
“我立刻去。”
“小周,這件事,不可對外說一言一字。”
“明白。”
誰是這神秘客人?
啟之駕車到飛機場,到等候區舉起牌子,不到十分鍾已有人走近。
“我是LC,庭芳差你來?”
啟之一聽他直呼特首小姐芳名,已是一怔,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自慚形穢。他從未見過賣相這樣好的男子:斯文,英俊,身段適中,又有一股淡淡書卷氣。
啟之即時說:“請隨我來。”
客人上了車,一言不發,由司機送到鳳凰台一號。
一進門,王庭芳過來緊緊擁抱他,仔細打量,隨即肩碰肩上樓去。
啟之的下巴碰到了胸口。
愛司過來問:“途中有無碰到記者?”
啟之搖搖頭。
“那最好不過,免得他們胡亂做文章。”
隻見仆人把行李挽到樓上,很明顯,客人打算在一號留宿。
這一定是她的男朋友了。
第二天早上那年輕男子下樓來,朝每個人招呼:“各位早。”
王庭芳站在他身後,毫不避忌的雙臂摟抱他肩膀,“各位,讓我介紹,這是我弟弟王朗權,比我晚出生三分鍾。”
啟之愣住。
什麼,是孿生兄弟!
怪不得如此親密,形影不離。
隻見兩人手挽手走進早餐間去。
管家取過領先報,麵色不大好看,指著頭版。
啟之看到照片中正是王朗權走進一號大門情況,清晰可見啟之正在一旁挽行李。
“神秘男子鳳凰台一號過夜!”
啟之知道這是同事在對街偷偷拍攝所得。
糟糕。
果然,片刻新聞部長已經趕來。
秘書說:“請領先報,光明報,以及融島日報三位總編輯即來一聚。”
新聞署長立即答應。
他也真有辦法,一小時諸位應當在家睡覺的總編輯通統趕到。
王庭芳一出現,他們肅立叫聲王小姐。
王庭芳很客氣,“各位請坐,喝杯茶,我為你們介紹一個人。”
王朗權這時緩緩走出來。
“這是我親生兄弟王朗權,他在倫敦大學生物係任職,各位可去證實。”
幾位老總麵紅耳赤。
“各位,日本人已把融島經濟不景氣個案編入管理科教科書內作為反麵教材,目前融島情況難有好轉,尚未脫離危險期,各大報章為何用寶貴頭條替神秘男子做宣傳?我們應當團結起來,努力複興工作。”
各位老總麵麵相覷。
“怎可如此不分輕重。”
“王小姐,言論自由,公眾有知情權。”
新聞秘書忍不住斥責:“是你們努力把公眾最壞的好奇心勾引出來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