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皇上仿佛把靜安侯這個人忘記了,沒有絲毫動靜。靜安侯樂得關起門來和舞萼做逍遙神仙,仿佛在新婚蜜月裏一般如膠似漆。兩人很有默契,對皇上處罰的隱憂都隻字不提,知道這樣千金難求的幸福時光,能多過一時便是一時,能多過一日就是一日,何必再想其他。
終於到了第五日清晨,禦林軍總管韓起叩響靜安侯王府的大門。
下人來到靜安侯的臥房,按他曾吩咐過的並不叫門,隻是站在門外靜靜等候。靜安侯練武之人,聽力聰銳,已被下人腳步聲驚醒。他看看懷裏酣睡的舞萼,輕手輕腳起了床,本要出門,忽又在床邊停住,俯下身去,在舞萼臉上輕輕一吻,這才走出門去。
“侯爺,”下人看到他忙道:“韓大人……”話沒說完,靜安侯示意他噤聲,壓低聲音道:“別吵醒夫人。”回頭又看了一眼,方才帶著下人朝前廳走去。
他心裏明白,最後的日子終於來了。但他並不知道,在他邁出門口的一刹那,床上佯裝熟睡的女子忽然淚流滿麵。
靜安侯跟隨韓起來到皇宮。一些日子不見,皇上看起來比他還要憔悴,麵色灰黃,仿佛大病了一場。靜安侯心裏一緊,跪下道:“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有氣無力道:“靜淵。”
“罪臣在。”
“朕昨日去了一趟長樂宮,看到景陽收的一些我們三個小時候玩的一些舊東西,朕就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她本來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死了呢?咱們三個本來好好的,怎麼忽然就非要對方的命不可呢?”
皇上的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半點喜怒。靜安侯卻大受震動,伏在地上,渾身冷汗涔涔。皇上默不作聲,禦書房裏悄無聲息,靜寂得可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上才把龍案上一個明黃旨卷啪的一聲丟在靜安侯麵前。靜安侯不敢看。身邊秉筆太監撿起來,展開旨卷,尖聲道:“靜安侯範靜淵蓄意欺騙聖上,謀害景陽公主,罪行滔滔,本不可恕,但念及範家舊功及先皇遺訓,饒範靜淵一命不死,削爵去封,貶至西北邊塞充軍,欽賜!”
範靜淵本以為是死劫難逃,萬萬沒有料到皇上會對他手下留情。他帶著死裏逃生的萬分僥幸,含著熱淚給皇上磕頭謝恩:“謝皇上不殺之恩。”
皇上不答話,又丟下一個旨卷。太監再念:“西北邊境,匪盜猖獗,外敵壓境,形勢萬分危急。範靜淵飽讀兵書,身懷絕技,為良任將才,不可埋沒。即日起,授其鎮北軍監軍之位,三日內赴任。望汝不負聖望,戴罪立功,欽賜!”
這道聖旨來的甚是突然,範靜淵措手不及:“臣……臣謝主隆恩。”
“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北麼?”皇上仿佛知道他的疑惑,靜靜開口:“朕成全你。”
“皇上——”範靜淵又是吃驚又是狂喜:“皇上對臣的恩德,臣永記心間!”
“永記心間!”皇上冷笑起來:“你是得好好記得你欠朕一條命!”他看看臉色陡然灰沉下來的範靜淵,道:“前晚從西北送來唁報,鎮北軍忽遭土匪突襲,混亂中秦將軍被土匪所殺。眼下西北局勢一片混亂,萬分危急。朕,從今日起,把西北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像你父親一樣,把西北治理出一片局麵出來。”
範靜淵挺起脊背朗朗道:“臣定兢兢業業,誓不讓皇上失望!”
皇上又道:“朕派你去西北,還有一個理由。襲擊鎮北軍殺死秦將軍的凶手,你也認識,你們打過些交道。“範靜淵心裏一緊,就聽皇上道:“是雷遠。你想必還記得他。”
範靜淵耳裏嗡的一響。皇上慢條斯理道:“他現在是西北寇盜的首領,和涼國人也有密切來往。若想平定西北,他是至要關鍵。朕知道從黑風寨一案走脫他後,你一直想親手將他捉拿。那麼這次朕給你個機會!”
範靜淵定下神來,沉聲道:“臣這次定親手將他擒拿回京。”
“不用回京,”皇上道:“這人惡貫滿盈,無需交給刑部判決,就地處決就是。”
範靜淵應道:“皇上放心,雷遠這等草寇,臣定手到擒來。”皇上無語凝視他片刻,道:“盡管你曾欺騙過朕,朕決定還是再信你一次。”他看看俯在地上不敢抬頭的範靜淵,麵無表情道:“你回去吧。形勢危急,你務必三日內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