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故事太過沉重壓抑,越無霜未將老婦人的請求說出,白望淵已等不及插話,他聽到此處,因老農的下場實在太慘,他早就憋壞了,心裏麵積聚了滿滿的負麵情緒,此時正蓄勢待發,因此才打斷越家小妹的話,正好將心中的那股子悲憤一道兒說出來,發泄發泄。
“在那種時候,想也不用想,老婦人的請求一定是讓國士替他們伸冤。就是因為薛浩那個敗類,老農才會死得如此淒慘,留下一大家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孤苦無依,生活艱苦,這都是薛浩那個王八蛋做的孽。作為老農的妻子,看著至親之人撒手人寰,她必定不會與那薛浩善罷甘休。不過,丫頭,我還是想不通,這老農為何執意赴死,他怎麼忍心就這樣留下一家老小,讓他們無依無靠,受苦受難呢?若是為了薛浩,那就老農就太傻了。老農可曾想過,他這一去,苦的可就是他至親至愛的家人,就為了薛浩那麼一個不相幹的外人,不值,太不值了。”白望淵一麵很是篤定地認為越家丫頭未曾說出來的老婦人的請求必定是讓國士為老農昭雪伸冤,一麵又對老農的死而感慨萬分,覺著他太想不開了,平白丟了性命。
“淵哥,你錯了。”聽罷白家大少爺的話,越家小妹輕而緩地說了這句話。
白望淵尚未從可惜老農的憐憫之情中解脫出來,心情正無比地陰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此刻卻突然聽見越家丫頭說他錯了,他一時之間還有點懵,因白望淵覺著自己的想法雖不夠細致,但他很是確定大體上是沒有錯的,他不知越家小妹這個“錯”字,從何說起。
“哪裏錯了?”白望淵問道,語氣頗為急切,看得出來,他的臉上滿是不服,那快要掙脫眼眶的眼珠子直直地瞪著越無霜,仿佛在說要是她給不出讓人信服的理由,他就跟她沒完。
“老農的妻子,不顧地麵之上磨人的沙礫,挺直了本就佝僂的腰板,緩慢而堅定地膝行至國士跟前,向他說出了自己和丈夫的請求。她懇求國士無需再深究此事,之前老農找國士伸冤之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那全是老農傷心過度之下做出的荒唐舉止,請國士不可將其放在心上,老農是心甘情願地上吊自殺,與人無尤,對於國士的好意,老農一家老小感恩戴德,無以為報,但請國士日後不要再去老農的家中,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老婦人說完請求,領著一家老小,朝著國士,正正經經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禮,足見她的誠心。”
老婦人的請求竟然是這般出人意料,居然不是讓國士替老農報仇雪恨,而是讓國士置身事外,就這樣將那件事情揭過去,甚至要求國士往後不要打擾老農的家人,這樣的請求在白望淵看來,完全是不合情理的,這老婦人話裏話外,意思再明顯不過,便是要和國士撇清關係,對至親之人被薛浩迫害致死一事決定不予追究,對老農之死亦當做命數,天道使然。
“老婦人是不是因老農之死,傷心過頭,精神有些失常了?不然她怎的會提出這樣不和情理的要求來?至親慘死,丈夫前往伸冤,卻當堂翻供,沒能扳倒罪大惡極的薛浩,丈夫反倒因為歉疚,將自己的性命搭了進去,這等大冤屈,怎能忍氣吞聲,得過且過呢?那時,國士就在眼前,他的剛正不阿,舉國皆知,老婦人怎的不抓住那樣好的一個機會,請求國士為他們家做主?如此一來,國士定會不遺餘力地替他們出頭,將薛浩那個十惡不赦的惡人繩之以法,不僅對被迫害致死的至親有所交代,對因愧疚而上吊自縊的老農亦是相當大的安慰,結局必是皆大歡喜的。雖然老婦人糊塗,但國士不糊塗,不會看不清當時的形勢。當時目睹了一切的國士,定能做出最合適的判斷,對此事一管到底的,丫頭,是與不是?”
白望淵對老婦人的決定著實有些責備的感覺,他認為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才是最恰當的做法,老婦人的請求在他看來就等同於膽小怕事,糊塗至極,那位老婦人讓他覺著很是可憐的同時有覺著她有些可恨。但對於國士大人,白家大少爺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認為國士本人最善於明辨是非,認清形勢,看透事實,而國士所做的決定必是英明無比,再正確不過的。
但這一回,怕是又要讓對國士懷著無比崇敬之情的白望淵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