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隕落(一)(1 / 2)

正值深秋,萬物蕭條,天地之間一片肅殺,滿目枯黃。

在越國,唯有越山周圍方圓十裏之內留有翠色,隻因此處遍植四季都可長青的鬆柏。那平素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鬆柏林,於這秋日賞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著實令人稀罕得緊。

越山乃是越國神聖不可侵犯之地,被越國之人奉為神山,其權利淩駕於王權之上,其地位亦高於越國之主,即便是皇親貴胄,哪怕是國主親至,未經越山之人的允許,也不得擅入越山規定的範圍之內,而這範圍便是以這密密匝匝的鬆柏林為界,除了國士繼承人之外,旁人一概不許入內,絕無例外,龍子鳳孫尚且如此,這尋常百姓更是不能隨意踏進半步。

這條不成文的規定,千百年來口耳相傳,越國之人,無不嚴格遵守,從未有過越界之事。

而此時,越山腳下的一處密林之中,卻聚攏著一群穿著粗布麻衣之人,看那數量,不下百人,這些人密密麻麻地圍成一個圈,麵朝中間,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他們之中除了能聽見平靜的呼吸聲外,還時不時傳出幾聲“嗚嗚”的聲音,也不知到底是在做什麼。

“臨死之際,可有遺言?”過了許久,站在圓圈最裏麵的一個人說話了,是一個少年人的聲音,隻見這個少年腳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數個昏迷不醒的人,都穿著相同樣式的華服,梳著差不多的發型,隻有離他最近的這個仍保持著較為清醒的意識,一直在勉力地掙紮著,原本端正的發冠歪歪斜斜,齊整的衣物淩亂不堪,保養得宜的頭發上還沾著從地上蹭到的草屑,臉上也有不少汙泥,看那模樣,狼狽至極,盡管費盡氣力掙脫,但顯然沒起到什麼作用。

地上唯一還能有所動作之人被反綁著雙手,捆綁著雙腳,緊縛著雙眼,連嘴巴都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即便如此,他仍不停地晃動腦袋,想要借此掙脫束縛,重見天日。四周一片寂靜,自從他從昏睡中醒來便未曾聽見過有人說話,但不知為何,看不見任何東西的他總覺得心慌,似乎有很多人在他周圍,盯著他,他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等著死亡的來臨,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因此他迫切地想要看見一些東西,以此來減輕那種被當做獵物的恐慌感。

正在這時,他終於聽見了一個聲音,一個少年的聲音,帶著沉穩與老練,冷冰冰地問他是否有什麼遺願,他能有什麼遺願,在這個時候,不趕緊替他鬆綁,還大言不慚地問他有什麼遺願,他怎麼可能有什麼狗屁遺願,這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兒也不怕閃了他自個兒的舌頭。

他眼下唯一的想法便是覺得少年的問話可笑,十分可笑,可笑至極,想他烏狄做了十多年的越山之主,從來隻有他定人生死,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決定他的生死,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少年定是嫌命太長了,膽敢來招惹他烏狄,不知死活。

烏狄此刻最想做的便是狠狠訓斥一通膽敢綁架他的那個無知的少年,可礙於嘴裏塞著的布條,說不出任何話,隻能不停地發出“嗚”、“嗚”的聲音,這才有了方才那詭異的聲音。

烏狄本就掙紮地極累了,又為了弄掉口中的布條廢了好些勁兒,用不了多久,便沒了聲響,想來是沒力氣了,而那問話的少年默默地看了好一陣子,臉上無甚表情,等那烏狄折騰夠了,隻能用鼻子急促地喘著粗氣的時候,一直俯視著他的少年這時似是才想起自己未將烏狄嘴裏的布條拿走,於是微微彎下腰去,將布條從早已筋疲力盡,癱軟無力的烏狄嘴裏扯掉。

口中礙事的布條一離開,方才還氣喘如牛的烏狄,立即大張著嘴巴,又急又快地呼氣與吸氣,大口大口地吞吐著空氣,似是被擱淺的魚重新回到了水中,找回了恢複生氣的法子,而他漸漸找回了一些氣力之後,骨子裏的自以為是便開始蠢蠢欲動,擺起了素日裏的架子。

“爾等賤民,怎敢冒犯神威?”烏狄一開口,便是厲聲詰問的語氣,口氣一如既然地大。

說這話時,烏狄本想著坐起身來,無奈雙手雙腳均被束縛著,要做出“坐”這等對於此時的他來說難度極高的動作,根本就不可能,試了幾回都沒能成功,沒法子,他隻能側躺在地上,保持原先的姿勢,裝作一本正經地用盡量粗獷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或許是剛才力氣補充地還算不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露出的神情則是他最得意的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