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年。
一個普通村莊的十字交叉路口,俗話說叫村裏大街上或者是閑話中心。三四個老媳婦和老光棍在修好不久的水泥路上圍著熊熊燃燒的大樹根樹疙瘩,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家長裏短葷笑話,一邊往火裏麵扔著瓜子殼取暖。
“小子,這幾天你怎麼沒去悶墩兒家打牌啊,老在這裏跟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待在這裏幹啥?”一個帶著褪了色的雷鋒帽,滿臉皺紋,胡子白了一半的老人瞅了靠在牆角的一個年輕人,猛抽了一口煙說道。
年輕人隨手撿起一塊土疙瘩,撂進火堆裏,火星亂飛,差點落到那幾個人身上,惹來幾個白眼和幾聲謾罵。
老人一看年輕人沒回話,有點急了,說道:“小子,給你說話呢!是不是沒錢了,你拿去,看你們一時的,都在打牌打麻將,你也去吧,湊個熱鬧。”說著老棉襖裏掏出一張十塊的幾張一塊的。
年輕人擺擺手,說道:“笨爺,你裝著吧,逢年過節,你女兒給你幾個錢也不容易,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接濟,這大過年的打牌怎麼還能再要你的錢,那我成個啥了。牌我是不玩了,畢竟不是正途,我想了好幾天了,現在正好給你先透個信兒。”
笨爺掐滅快要燒到手的自製卷煙,續上一根。
年輕人接著說道:“你看我爹年前也去世了,以前一直沒有出去主要也是為了照顧他,現在他沒了,現在在這個村裏除了你還算個親人,也沒什麼好掛念的,大海他們前幾年出去打工掙了不少錢,我也想出去看看,你覺得咋樣?”
“好!”笨爺猛抽了幾口,說道:“大海出去那年就讓你跟著一起出去,你死活不願意,為了你拿傻爹,真是苦了你小子了。想通了好!你爹死了也值了!路費我給你掏!”
年輕人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眼睛眯成一條縫,陽光一照,顯得格外喜慶,說道:“笨爺,路費的事不用你操心,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點頭呢!”
笨爺從懷裏掏出一支煙,扔給年輕人,說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有主意的人,你爹傻了一輩子,撿到你也算是他的造化!”說著滿臉的皺紋都樂得擠成了一朵花。
年輕人看見笨爺答應了,一抽身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眯著眼笑著跑開了,後麵留下幾個老媳婦的取笑聲。
一個說道:“真是異想天開,他小子出去能幹啥,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的會打洞,這傻子的兒子不傻已經是老天爺長眼了。”
另外一個說道:“就是,還是撿回來的,人家大海起碼還是初中畢業呢,他小學都沒怎麼上過,出去還不是讓人笑話,給咱們村裏丟臉。”
三個接到:“就是就是,倒插門都沒人要的娃,哎,作孽啊。”
笨爺老臉一寒,怒道:“老娘們家,你們懂個啥!亂說個啥!”
幾個老娘們一看笨爺好像真的生氣了,奈何笨爺輩分大,也就悻悻的不做聲了,岔開話題。
明天就是元宵節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照的整個天空亮堂堂的,他使勁的看著月亮,也不嫌外邊天寒地凍。他實在不想回屋,屋裏原本還有一個一見到他嗬嗬直樂的傻爹,雖然傻吧,但是那卻是他唯一的親人,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爹,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他。現在,就在過年前臘月十四,他也不顧自己的孤獨走了,解脫了。如今,身後的土屋裏除了一張桌子、一張床和一個箱子就再也找不到別的什麼了,他實在不想回屋。望著好像會說話的月亮,他忽然鼻子一陣酸楚,這種酸楚,就算是他爹走的時候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據村裏的人說,特別是笨爺所說,他是村裏的傻蛋在某年過年前的一場大雪後再雪窩裏撿的,撿回來的時候身上就隻有一塊包裹著的棉布,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棉布上也什麼都沒寫,所以,他姓什麼家住哪裏一點信息都沒有。也是他命大,正好那時候,村裏王大海也剛出生,大海娘奶水大,大海一個人吃不完,就讓他湊個嘴兒。為這,家裏的一些家當也被傻蛋樂嗬嗬的一點點全送給了大海娘,就連傻蛋爹留下的幾隻傻蛋賴以為生的老母羊也半賣半送了,笨爺說賣羊那天,傻蛋平生唯一一次的哭了,所以他沒有看到過傻爹哭過,無論是被打被罵還是受到更大的傷痛,隻要一看到自己,傻爹都是樂嗬嗬的。由於傻爹真的很傻,平時都很少說話,所以也沒給他起名字,因為是個男孩子,所以從小就被村子裏“小子、小子”的喊,也就成了他的名字,至於姓什麼,村裏人連他傻爹和他傻爹的爹姓什麼都忘了,更甭提他了。
如今,傻爹也走了,就剩下自己了。
“咳!”
小子從月亮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走進來的笨爺,說道:“笨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