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臣本分而已。”李群的唇角微抿,眉色略淡,眉線卻斜飛入鬢,望去似遠山含煙,纖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卻不卷,眼睫微垂的時候,便掩住了眼底的情緒波動,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真實想法。本也該是芝蘭玉樹一人,卻不知為何宛若青鬆立雪,平白添了三分蒼涼。
“陛下也是一番好意,平民之身,受封為郡君,這是莫上榮耀了,賜婚蕭府,更是殊榮。今日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消息,你還這樣絕了陛下的好意,難怪陛下……”詹春來驀地發現自己話太多了,頓了頓,便在這裏打住。
“無功無祿,平民之身卻受此大賞,孝期未滿而大張婚事,於禮不合,於法不和。”李群淡淡說了一句。早朝之上,他說的話並無半分不是,隻不過比較不巧,雪災之事已然讓皇上不悅,民間傳言天人感應之說更讓他動怒,而他恰在此時駁回陛下旨意,皇帝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不順心的事太多,自然會爆發。
詹春來隨侍左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伴君如伴虎,殿上那位並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一會兒,外間的小宦官便進來通報,說是沈菊年到了,李群眼神一動,回頭向外看去。
她的氣色尚不是很好,一路趕來更是不安,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目光掃過勤政殿下諸人,落在了李群眼底,四目相接,彼此無言,卻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漣漪散去,目若平湖,穩在波心。
沈菊年走到勤政殿下站住了,等待宦官進去稟告。
李群便站在她身側,但兩人都望著同一個方向,彼此都沒有開口,勤政殿外一片悄然,隻有積雪被偶爾一來的寒風吹落,發出簌簌的聲音。
然而裏麵半晌沒有動靜,這種沉默的等待,讓氣氛變得更加沉重。人的心緒,很容易在等待中混亂,不安,諸多悲觀的猜想都由此而來,在麵對之前,便已被自己的恐懼嚇倒。
良久,勤政殿的門開了,宦官尖聲道:“宣,沈菊年覲見。”
沈菊年指尖一動,偏轉了頭看了李群一眼,正對上他漆黑若夜的雙眸,沉沉夜色中,驀地升起了皎皎月華,映亮了眼底,也映亮了沈菊年的心。
於是微笑轉身,繼續向前。
光可鑒人的地麵沒有被烘出一絲暖意,膝蓋觸地,森森寒意還是透過衣衫傳遞進了骨髓。
“民女沈菊年,叩見吾皇萬歲。”沈菊年低著頭,隱約可以從地磚上看到自己的輪廓。
上麵那位,卻沒有回應,隻聽到翻閱奏折的聲音,刷——刷——
半晌之後,仿佛突然想起了下麵還跪著個人,皇帝輕咳一聲,沉聲道:“起來回話。”
沈菊年咬咬牙,“謝萬歲。”跪久之後,血液不暢,讓她雙腿不住打顫,艱難地站了起來。
“太史令以為,你受封為郡君,於禮不合,你亦不會接受,你以為呢?”皇帝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沈菊年驀地想起蕭府壽宴上,那個高大俊朗,氣宇軒昂的寧王,無論是否裝出來的,倒是比如今多了三分人情味。
他當然不會是真的在問她的想法,而且重點也不是在郡君之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民女不敢抗旨,但太史大人所言不無道理。”沈菊年攥緊了手,聲音卻平靜得聽不出一絲顫抖。
“哦?什麼道理?”皇帝的尾音微微一揚,本來翻著奏折的手也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