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然間,身後傳來柔軟有禮的聲音,“臣妾拜見長公主。”

我這才驚覺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麵,慌忙擦去腮邊淚痕,並未回身,淡然道,“蘭貴妃有何事?”

身後的蘭貴妃依然聲音柔美,“臣妾路過此地,恰好見長公主。素聞長公主琴藝高超,臣妾愚笨,還請長公主賜教一二。”

我轉身,楚如蘭離我丈餘,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我,眼裏透著些微的迫切。

我心下了然。

宮裏皆知康靖王不日後回朝,這蘭貴妃想來是等不及了。到皇兄那打探消息是萬萬不可能的,與宮中嬪妃說起此事,隻怕讓人多心。

望著眼前隻用簡單珠釵挽發的女子,粉色衣衫,妝容素淨,站在那裏,猶如疊疊荷葉裏一枝亭亭玉立的新荷,清新而淡雅。不免心裏有些許的慨歎,想起皇兄一世倨傲,自己寵愛的妃子居然心心念的是自己的皇弟。更是感歎於楚如蘭的心思,這麼多年,對梁文宣的思念居然不露蛛絲馬跡。若不是直接說出來,誰又能知道這蕙質蘭心的皇帝的寵妃竟然心係別人?

我淡淡道,“蘭貴妃盛讚了,本宮琴藝隻算得上些細枝末節,勉強入耳而已……”

“長公主過謙了,臣妾總聽得皇上誇讚長公主琴藝當今無人能比。”蘭貴妃微笑道。

楚如蘭跟著我進入棠梨宮。

雖才是暮秋時節,梁文敬知我體弱畏寒,宮裏早早燃起了木炭。

進得宮裏,猶如四月天,各色奇花異草競相綻放。

楚如蘭圍著花草,禁不住讚歎道,“臣妾第一次來此,真是大開眼界。長公主果是有心,臣妾從未在如此時節看到如此多的花兒。”

我讓煙翠給她看座,又讓喜兒端上泡好的花茶,遂淡淡道,“這些都是皇兄的心意罷了。”

她端坐在凳子上,輕輕絞著手裏的帕子,見我了然看她,兩腮頓時隱隱浮現淡淡的桃紅。

我微微一笑,“蘭貴妃,來嚐嚐本宮新采的花兒泡的茶。”

楚如蘭這才回過神,將帕子收起,端起鎏金茶盞,低頭看著,訝然道,“長公主,這些都是你親自采的?”

每天清晨,閑來無事,便與煙翠,喜兒她們早早起床,去收集葉子和花兒上的露水,采下最嫩的花瓣,或者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回來後曬幹晾透,再收集起來。一個秋夏下來,竟也攢了兩壇花,水亦收集了不少,隻是水不宜久放,多數是在梁文敬來的時候喝掉了,剩下的一小壇,亦讓煙翠給了常太妃。

“這水,是最後的一些了,今日蘭貴妃亦是稀客,就讓蘭貴妃嚐嚐。”

聽我如此說,楚如蘭端起茶盞,閉上眼睛聞了一下,又小心喝了一口,仔細品嚐後,睜大美眸,“這茶花香濃鬱,水質甘甜……喝下口齒留香,確實是難得一品的好茶……”

我慢慢品著手裏的茶,眸光微掠過楚如蘭的略顯陶醉的臉龐,青蔥水嫩,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麗,加上出身高貴,話語得體,裝扮低調,就連宮裏為了恩寵爭鬥死去活來的妃嬪們對蘭貴妃亦是誇口有加……怪不得皇兄寵她。

想到這個,心底突地莫名微酸。

眼前芳香四溢的花茶突然沒有了先前的香氣,我將茶盞放下,淡然道,“將本宮的琴呈上,本宮要與蘭貴妃切磋琴藝。”

楚如蘭眼神有瞬間的凝滯,隨即起身,微一福身,唇角翹起,“臣妾謝過長公主。”

煙翠幾個人將琴抬過來,輕輕放在桌上。

我起身近前,微笑道,“此琴為皇兄所賜,乃是年代久遠的梅花斷,琴音清澈,韻味悠長。蘭貴妃可用此琴撫上一曲。”

楚如蘭聽後,倒沒有謙讓,落落大方坐在琴凳上,美眸一眨,“臣妾獻醜了。”隨即雙手撫上琴弦,一串委婉纏綿的琴音流暢而出。

我微闔眼,靜靜聽著楚如蘭的曲子。

平心而論,楚如蘭出身名門,從小必是有極好的琴師教導,單論琴藝音色來說,楚如蘭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撫琴講究“琴人合一”,蘭貴妃的琴聲如泣如訴,乍聽起來似超脫於塵世之外,仔細聽上去卻是愁腸百出。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她偶爾抬頭望向遠處,眼神透著些許的惘然,到最後,眼睛卻是泛著點點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