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神,隻覺掌心冰涼滑膩,又不得不佩服梁文敬的深謀遠慮。
“小姐,皇上對小姐是真的很好。有皇上在,小姐莫要擔心了。今日是新年,皇上怕小姐寂寞,特遣我和秋秋來看你。”許是見我臉色有異,杜蘭忙安慰道。
我依依不舍地替秋秋穿戴好,又拿了隻玉贊插在她軟軟的小鬏上。秋秋便對著銅鏡照個不停。
我又讓煙翠包了一包袱金銀玉飾給杜蘭,加上紋銀五百兩。
杜蘭睜大眼睛,堅決不要。
“杜蘭,秋秋還小,這些東西不足掛齒,回家亦是有交待,這都是長公主的賞賜。”
杜蘭這才收下。
煙翠幾個人舉著燈籠,幾個人穿過禦花園的側門,杜蘭道,“小姐,送人終有一別,你還是回去吧。”
望著杜蘭和秋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才悵然歎口氣,在禦花園裏轉了一圈,又慢慢踱向寢宮的方向。
大雪映得地上一片白,裙裾拖曳在地上,颯颯有聲。
我裹緊厚厚的披風,問送杜蘭回來的煙翠,“幾更了?”
“公主,已是二更。”
我看看並未停的大雪,擔心道,“杜蘭家在城南,一時半會不能夠到吧。還有秋秋,那麼一個小孩子……”
“公主不必擔心了,許大官人早已在宮外等候了。”煙翠一麵小心舉著燈籠,一麵嗬一下凍麻的手,“許大官人隻怕杜夫人身體吃不消,又怕公主這不方便不留宿,便一直在宮外等候。還讓我代他謝過公主呢。”
我一怔,“那許士儒,對杜夫人,真那麼好麼?”
“是啊,連奴婢都豔羨不已呢。”煙翠嘖嘖道,“許大官人見杜夫人出來,忙過去扶她,又一手抱起秋秋,兩個人往馬車裏走去,真真是讓人羨慕……”
心裏替杜蘭高興的同時不免心生悲涼,如今連杜蘭亦有了愛她護她的人,與夫君出雙入對,伉儷情深,叫人如何不羨慕?而自己,多年的等待在曆經滄桑後成了鏡中花,水中月;心裏最初的那些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亦皆付諸於時光,一去不再來……
看著宮門近在咫尺,不禁自嘲笑笑,什麼時候自己竟如情竇未開,傷秋感月起來,這些勞什子感情,早已不是現在的沈卿卿所要的….眼前對自己好的不是自己所要的,遠方在等待的雖山盟海誓在先,亦不知有何變數……此生,注定如杜蘭般的夫妻相敬如賓的安逸日子已是奢望,注定要在不平靜中走一步,看一步……
跨進宮門,長窗上現出一高冠束發的身影。
我一窒,此時的他,不應該呆在皇後的宮中,怎會來此?
宮中,每月初一,十五乃至每月最後一天,皇上皆在中宮以示皇上皇後鶼蝶情深。今日是除夕的最後一天,皇上再恩寵哪個嬪妃都不會壞了這個規矩。
再一想,隨即釋然,霍太醫與喜兒一番密報自是夠皇後吃一壺的。
我進得宮內,摘掉風帽,脫去披風,鞋子在雪地裏亦汙了,索性甩掉鞋子,赤足踏上高昌果進貢來的祥雲絨毯,便向錦屏後走去。
煙翠幾個人亦不敢出聲,小聲拜過皇兄後便悄然退出。
我自顧不暇,及至錦屏前,仿若才發現窗邊已深深注視我良久的皇兄。
又折回身,走到梁文敬麵前,俯身一拜,故作驚訝道,“皇兄,今日不在皇後宮中,為何到此?”
梁文敬看著我,上前將我被雪水沁濕垂落在額頭的幾縷亂發抿上去,方才淡淡道,“你不正盼著朕來嗎?”
雖然已知道梁文敬的此“盼著我來”非彼“盼著我來”,聽了還是臉一熱,垂眸,“皇兄……”
他的手指撫去我因落雪凝在睫毛上的水滴,又輕輕掠過我的腮邊,直至下頜,頸項……少頃,用手指輕輕勾起我的下頜,讓我不得不抬麵直視他。
眼前的梁文敬眼底漆黑,不辨喜怒。
我有些害怕,抬手想撥去他托著我下頜的手,卻不料他手更快,一把攥住我的兩隻手。他的掌心不複有之前的溫熱,透著些微的涼。
他凝眸看我,臉越來越近,淡淡的男人的氣息讓我頓時心慌意亂,他的唇停留在我的額頭,亦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