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右相楚淳一為首的右相派認為高昌國雖是前二十年來迅速壯大,但近些年由於老主已歸天,新主曆經王位之爭致高昌王室內部分裂嚴重,元氣大傷,加上新主上位後荒淫無度,不理政務,致使高昌國臣子百姓怨聲載道。此時攻打高昌,正是天時地利人和。
左相郭濟認為高昌雖是近些年無長進,但高昌曆經幾十年的繁榮,又無大戰,且憑其實力吞並周邊小國無數,實力不可小覷。惟恐“冒然攻之,反受其害”。加上此番攻打,乃是與柔然結盟,柔然“南下狼子野心”,更兼“背信棄義”雲雲。
無疑,這些消息,是自己在宮中根本聽不到的。
朝中左相右相為此事爭論紛紛,反對此事的折子每日如雪片紛飛至禦書房,紛紛請求梁文敬收回成命。
我來到禦書房的時候,梁文敬正在看這些折子,眉頭緊縮,若有所思。見我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折子,朝我微一抬顎,示意我坐下。
我伸手端過喜兒手裏的魚翅粥,一邊微笑道,“皇兄,臣妹親手做的魚翅,皇兄趁熱喝點吧。”
梁文敬聞言臉上頓顯驚喜,將手中折子一放,起身走到我麵前,接過我遞過去的魚翅粥,嚐了一下,接著一飲而盡。
“好喝,長公主手藝最近又有長進了……嗬嗬。”梁文敬的誇讚倒叫我有些赧然,自那日他宿在棠梨宮,說起霍太醫與長孫鷺眉之事時,我的話著實刺痛了他。不為別的,隻為能讓他能明白,他能給予我的,是無尚的榮極,但是,也有他貴為天子給不了的東西,比如生命。
那日梁文敬早早上早朝走了,他的動作很輕,並沒有吵醒我。我在他換好衣服後慢慢睜開眼睛,愴然望著那一抹明黃繞過錦屏,消失在錦屏後。
原以為梁文敬會怨我,畢竟他為自己做得已經夠多,隻為能留我在他的身邊,但是,到頭來,我卻對他有了怨恨。
這次看來,梁文敬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看著他眉目英挺,凜冽的臉龐不複平日的威嚴,眸子裏盡顯溫和,來時忐忑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我接過梁文敬手中的碗,遞給一邊的喜兒,喜兒退下後,我轉眸看向梁文敬。隨即忍不住一笑,抬手用錦屏擦去沾在梁文敬嘴角的一絲魚翅絲。
梁文敬低頭看了看我手裏的錦屏,亦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伸手握住我拿著錦帕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扶扶我頭上的珠釵,“朕亦正想去看看你,想不到你竟來了。”
梁文敬眼神灼熱,餘光裏,一邊的隨公公早就退了下去。
我想起什麼,“皇兄,上次皇後特來告訴臣妹,斂貴嬪已有兩個多月身孕了……”
“唔……”梁文敬眉峰微挑,臉上喜色褪盡後淡淡道,“朕知道了。”
短暫的沉默後,我沒有再言語,梁文敬亦是麵色淡淡。
門外傳來隨公公尖細又小心翼翼的聲音,“皇後娘娘,皇上有吩咐……”
“本宮那便在這裏等皇上出來……”是皇後郭瑩秋不耐的聲音。
聽到外麵的動靜,梁文敬臉上頓時起了霜色,他鬆開我的手,負手而立後冷然道,“讓皇後進來。”
我見狀轉身便走,身後是梁文敬溫和的聲音,“你且留下,朕還有話說。”
郭瑩秋進來時與我對了個照麵,自然亦是聽到了這對她來說無比刺耳的話語。
她看了看我,唇角一翹,嘲諷之意躍然於臉上,麵色稍顯驚訝後淡淡道,
“長公主,居然亦在此?”
說完傲然揚頭,從我身邊過去,我猝不及防,肩膀被撞了一下。
我靜靜站在那裏,並未回頭,隻聽見身後溫柔的聲音,“臣妾拜見皇上……”
良久無聲,我微微側身,梁文敬正放下手中的主筆,頭亦未抬,淡然道,“皇後來作甚?”
郭瑩秋萬料不到梁文敬會如此冷淡,頓時麵色微紅,尷尬起身,鼓起勇氣低低道,“臣妾,隻是,許久沒有見到皇上,特來……問候一下……”
這話連在身後的我聽了都不免心裏一動,忍不住替皇後心生悲涼,想起母親的話語,若是尋常百姓家,夫妻舉案齊眉,恩愛如初。如今在這深宮裏,貴為母儀天下的皇後,不僅要與眾多女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夫君,如今想見一下自己的丈夫,都需要“特來問候”一下。
心裏不禁感歎,這皇後,隻是個聲名而已,郭瑩秋,脫去皇後的正紅宮裝,摘去鳳冠,亦隻是個尋常的女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