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洛平躺在榻上,任由侍女為其輕輕揉著略顯憔悴的麵龐。

芬姚送上兩盞銀耳羹,我端起一盞,邊攪拌邊不經意問道,“可汗突然龍馭賓天,可有遺旨將汗位傳承於哪位殿下?”

烏洛微闔雙目,似在閉目養神,良久才低低道,“遺旨在夫人手裏。”

“在夫人手裏?”我愣怔道,瞬間明白過來,“這麼說,是車吉安?”

烏洛起身,揮手摒退侍女,眉宇間略有些煩躁之意,沉聲道,“隻是,本王從未聽大汗提起會將汗位傳於誰……”

這一聲無異於平地驚雷,驚得我險些失手打翻手中的玉碗。我慌忙將玉碗放在桌上,裏麵的銀耳蓮子羹在玉碗裏急劇晃動後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兀自用小勺輕輕攪拌著熬得一舀成絲的甜湯,笑笑,“王爺想必多慮了,知子莫如父,孰優孰劣,大汗心裏自是分明。車吉安在前方立下赫赫戰功,又是嫡子,大汗看在眼裏,所以才會將汗位傳與車吉安……”

我將銀耳羹端到他麵前,遞給他,他接過玉碗隻吃了一口便皺眉放在一邊,“若說是車吉安繼承大統,本王自是無異議——隻是,那遺旨——”

烏洛起身緩步走到窗前,長窗半掩,花香隨風而入,沁人肺腑。

烏洛負手而立,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亦未再追問下去。有些事,即使不說彼此卻都懂。

“隨本王出去走走……”良久,烏洛回身道。

後花園裏,青石磚路兩側的水紅絹燈隨著道路蜿蜒綿長,遠望如星星之火又似長長綢帶,不知名的蟲兒在草叢裏啾啾歡快叫著,涼風吹來,香氣撲鼻,吹得我廣袖翻飛,裙袂颯颯。

我與烏洛並肩靜靜走著,誰也沒有開口,這一刻的靜謐倒叫我心生流連忘返。

我停下步子,抬眸看向烏洛,烏洛素日剛毅凜冽的臉部線條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柔和。

我盈盈一笑,“王爺,你我已許久未如此在月光下好好走一走了……這花園的道,王爺怕是都不記得了吧?”

烏洛亦停身,劍眉深目下,眸光溫柔,微微一笑道,“王妃教訓的是——這等美景,本王以前不曾留意過,今日與王妃並肩偕走,倒覺得美不勝收。”

我看著烏洛的麵龐,在腦中迂回已久的話還是說了出來,“如今四海平定,百姓安居樂業。王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烏洛眉間一蹙,濃眉微挑,望著天際淡淡道,“王妃蕙質蘭心,亦認為這遺旨可信麼?”

……

是夜,我與烏洛歇下。想來連日來操勞大汗的喪事,烏洛睡地極沉。我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窗外月光透過薄薄的芽黃牡丹圖綃紗,投在地上,灑下一片花枝連蔓牡丹花的影子。

可汗大檀突發疾病不治而終。初聽到這驚天動地的噩耗,我隻以為是“幽魂香”重現,卻不知竟是毒發身亡。而這毒,不是別的,正是隱藏至深的一種罕見的奇毒。霍太醫當日驗完後,大汗淋漓,虛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