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滾滾而下，十四阿哥身子一僵，黯然的神色中露出濃濃的不舍。我哭著笑向他。對不起，我的心裏在狂叫著。靜靜地走向宮門，無聲地與他擦肩而過。身後響起一聲長歎，我緊緊閉上眼睛，覺得自己真應該受到詛咒。
“小玥，路上多小心！”十四阿哥的聲音輕輕傳來。我腳步一頓，心裏猶豫得很。終於還是緩緩轉身，向他盈盈行禮，“謝謝十四阿哥關心！”
十四阿哥定定地看著我，麵無表情。沉默良久，他悶聲道，“直到今天你都不願意叫我一聲胤禵嗎？”仿佛一記重錘，敲得所有的離愁別緒彙變成一種幾乎讓我窒息的壓抑。我的心和我的腦在激烈地纏鬥，理智告訴我應該決然轉身，而內心卻著實不願意進一步傷害十四阿哥。我微張著嘴，不知如何是好。
張順兒輕輕咳嗽一聲，“格格，時候不早了，該上路了！”
我渾身一顫，臉色蒼白地看向十四阿哥。“對不起！”這是我此刻唯一能說的。
十四阿哥仍然定定地看著我，“小玥，我不會放棄！我會到草原找你！”他的目光中有一種堅硬的東西在閃爍，平靜的麵色醞釀著狂風暴雨。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十四阿哥，心裏翻江倒海。十四阿哥輕輕一笑，轉身走了。望著他的背影，我幾乎都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上馬車的。
躺在草地上呆呆看向天空，家鄉的天好藍啊，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深深吸了口氣，滿足地閉上眼睛。腦海裏閃現胤祥似笑非笑的臉，心底一柔。已經快一個月了，在路上快馬加鞭地，回到烏珠穆沁也已是三月底了。這幾天，整個王府都是鬧鬧哄哄的，每天上演驚叫、哭鬧、搶禮物的喜劇，關於京城的描述我已經向不下五十個人說了三十多個版本。父王和大哥的姬妾從皇上的長相到宮裏石獅子的款式都問得仔仔細細。整日口幹舌燥的，倒沒有時間想胤祥了。今天好不容易躲了出來，胤祥的影子就在心裏揮之不去。這個家夥要是知道我這麼久都沒想他，不知道會不會不高興？
“烏珠穆！趕緊起來，練射箭了！”巴特爾這幾天陰魂不散的，讓我不得安穩。
“巴特爾叔叔，你是不是想讓我上陣幫我哥，也是你的女婿打仗啊？有你們這樣的勇士在身邊，我需要練射箭嗎？”我懶懶地看著巴特爾那張大得可以整個遮住日光的臉龐。
“哎喲！”耳朵一痛，被他揪了起來。“少偷懶！烏珠穆沁的女人都是精於騎射的！要是在古時候啊，你身為部族的公主是要隨同父王上陣的！”巴特爾滿臉橫肉，看上去夠嚇人的。
“巴特爾叔叔，別揪了，痛死啦！”我趕緊求饒，赤溫叔叔教過，好漢不吃眼前虧。
“你這個死丫頭，去京城才幾天啊，怎麼瞧著就越發不中用了！本來你就長得像隻小雞似的沒幾兩肉，這下可好，完全成個廢人了！你剛回來那天穿個旗裝，要多醜有多醜！這哪是我們烏珠穆沁女人應有的樣子啊！”巴特爾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真是冰火兩重天啊！我心裏哀歎。剛到京城那會兒，在教養嬤嬤嚴厲的目光下，終於有了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回到草原，一時沒轉過彎來，看我這麼文文氣氣地吃飯、說話，別說巴特爾了，連母妃都大驚失色，都以為我撞邪了。
“別說這麼難聽！我怎麼會長得像小雞？”我氣得臉都紅了。
“那就像小鴨，行了吧？反正我們烏珠穆沁不能出孬種，你趕緊給我練射箭！耽誤了這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補上！”巴特爾一臉憂色。我在一邊白眼一翻，快昏過去了。
這巴特爾簡直和紫禁城的教養嬤嬤有一拚，不過在他這個神射手的調教下，我的箭術倒是突飛猛進。從小我的身板就明擺著不可能練習搏擊，再說這蒙古貴族畢竟多年沒有打仗，貴婦人漸漸也不興學習那些個打打殺殺的玩意，一般就是練習騎術而已。我們烏珠穆沁比較信守古禮，所以我從小還學習箭術，當然因為力氣不夠，也就花拳秀腿的，光有準頭沒有力道。
練習了一個下午，部族已經燃起篝火，帳篷邊燃起炊煙也響起歌聲。在夕陽下，我和巴特爾騎馬緩緩回王府。望向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心裏湧起一種驕傲之情。
“烏珠穆，你還是穿著咱們蒙古人的袍子漂亮！這才是你啊，亮閃閃的眼睛總是滾著鬼主意！”巴特爾爽聲笑道。“他娘的，京城再好，有咱們草原好嗎？你看才回到草原這麼幾天，你的臉都紅潤起來。剛回來那當口，臉白得跟個鬼一眼！”巴特爾是死活看京城不順眼的樣子。
“當然我們草原好啊，草原上有最親愛的巴特爾叔叔啊！”我趕緊賣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否則小心以後練箭的時候被他罵死。
“故鄉的草原象大海一樣寬
草原上的月亮象銀盤一樣圓
月亮下的牧羊姑娘象仙女一樣美
姑娘的歌聲象砂糖一樣甜
緞子一樣的小河波光閃閃
嘴邊上的話兒象火炭一樣熱……”
好久沒有放聲歌唱了。我揚起頭，對著夕陽大聲歌唱。尚帶著熱度的晚風吹拂我的臉，讓我想起胤祥的撫摸。臉暗暗地紅了，再過十天我就要在巴特爾他們的陪同下先去科爾沁，父王他們則在四月中旬出發去圍場，等待皇上。胤祥，我們馬上會見麵的！我心裏甜甜的，頓時快馬加鞭，衝向篝火堆……